彼端的单淳其隐约叹息一声,“我该上台了,改天聊。”
挂断电话,尚宸君静静凝视着那张图稿,瞳仁深暗得如夜幕中浓厚大雾遮掩的星宿。抬眸间恍惚看见二楼楼口晃过一道暗影,才探出就缩回,淡凉的唇边不自觉弯出一抹柔和弧线。
躲在楼口的水慕卿背紧贴墙壁,一双清瞳张得又圆又大,屏息片刻她决定调头回房,然而甫抬步便听闻空阔静谧的楼内飞来一个轻柔微哑的声音。
“你还要躲多久?”
水慕卿抿抿唇,回身出现在楼口,不敢看楼下的某人只好目光斜视他方顺楼而下。极不情愿地来到有他在的沙发周边,目光马上下探搜寻图稿的踪影,一秒都不瞥向他。
“嘿!嘿!”起身双手环胸看着她,尚宸君努力压制着唇角的笑不让它肆意蔓延,“你这是什么反应?也太伤我的心了!”
“什么?”水慕卿仍然没看他。
长叹一声,他抬步向她靠近却吓得她连连后退,他好整以暇地眯眯眼,“我不指望你尖叫着扑上来,你也不至于是这样唯恐避之不及的反应吧?”
水慕卿终于鼓起勇气正脸看他,视线却只敢停留在他脖颈以上,一颗心慌乱得不知要说什么。
“嗯?”他挑了挑眉,尽显得意之色。
水慕卿沉下气,“这位同学,老师有没有教过你‘衣冠不整’这个成语?”
“so what?”
“so what?!”水慕卿气急,怎会有如此厚颜不惭之人?罢了罢了,反正她是来找图稿,又不是非得欣赏只下半身裹一条浴巾的某人。她挥挥手,绕到另一边寻找,“我真为你的老师掬一把心酸泪!”
“我穿这样你很不习惯?”
“你那是穿吗?!”
“又不是没有看过,有什么不习惯?”
她被他气得哽了哽,马上反驳,“那会儿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能作数!”
无语地翻一记白眼直起腰想扔给他,却赫然发现厚颜不惭衣冠不整的那人就跟在身后,水慕卿吓得无意识后退,直到撞上了花瓶才赶忙停下去扶。
尚宸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再次向她靠近,见她又慌张地另择路而逃,微微怒意即被惹起,停下脚步,“你再敢躲开试试!我保证抓到你绝对要你好看!”
“做你的春秋大梦!”丢下这句话她灵敏一闪躲开他迅速来捉的手。
他转过身又怒又笑地看着她,声音却冷淡如常,“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敢再躲试试看!”
“你就只会威胁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愤愤哼一声,她拔腿就跑,却在躲避的脚步中无意瞥见桌上的一张图稿便迟疑着停了下来。俯身去拿时,大步来抓的尚宸君已来到她身后,一把将她纳入怀里。
“看你还跑!”
“放开我,先放开我!”
水慕卿的心思全在那张图稿上,努力挣扎着去拿。洞悉了她意图后,尚宸君环抱她腰的手稍微用力,将她带转一个小小弧度向前一步拿起了图稿。
“还我!”她摊开手掌,跺步向前。
“你现在不躲我了?”晃了晃手中的筹码,他的笑容十分得意。
想伸手去打他然后抢回图稿,却在他柔和目光中及时制止了这一幼稚的举动,她抿了抿唇,稳步上前,“还我。”
他的唇边漾出心情大好的笑,伸平手臂递给她。
她提防着向前再挪一小步,缓缓伸出手又加快速度,如此试了试,发现他没再像以前那样捉弄她,便心平气和地抬手捏住了图稿的一角。
“喂,你放手啦!”
她抬眼看向他,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久久没有移开。不知何时,他松手却迅速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把她拉进了怀里。
图稿飘落在地时,她感觉到。。。
——小小的河蟹——
他抬起手,轻抚她额前脸颊的发,微微沙哑的嗓音如鬼魅般扰人心智,“有没有想我?”
她微微惊愕地张了张眼。
“告诉我,这些年有没有想我?”
心口有一角因此声低柔黯哑的轻问而涨满了酸意,眼角似有灼热液体要流出,她别开脸,忍下泪亦忍下这些年来最想告诉他的那句话。
悬隔在她脸颊的唇再次轻轻降落,如细碎小于般一滴滴落在脸侧,当他的唇即将再次吻上她的时,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那张图稿。停止了吻,他和她一起凝视着那张图稿,思绪飘到久远的过去,终于忍不住低笑出愉悦的声音。
“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要玩我的遥控汽车,但我不给?”
“你还说?害我追你跌了一大跤。”
“你明明没什么,却哇哇大哭,让我以为你摔得很惨,折回去扶你……”
她微微侧脸,将脸更深地埋入沙发。
“结果你使诈反把我推倒趴在地上,然后骑在我身上,硬生生从我手里抢走了遥控汽车才罢休。”
她几乎把整张脸埋入沙发,声音因此显得低闷,“你、你起开啦。”
收回视线转移到她埋得几乎看不见脸的脑袋,只见尚且露在空气中的耳朵根部泛着淡淡的绯色,他轻轻为她把颊边的发丝顺到耳后,她却如遭电击般将手从他松开的压制下抽出,紧接着奋力击向他的胸口。
他因此忍不住低低咳嗽,她又抓到时机猛力推开他跳起来,以迅雷之势捡起图纸,“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撒腿顺着楼梯快速跑离,整座楼却回荡着她得意的和他压低的愉悦笑声。
揉了揉胸口,他的视线仍然注视着她消失的楼口,眸内如有璀璨星光在闪烁。
扑进房间后立刻把门反锁,她背靠着门激烈喘息,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膛般有力地跳动着,耳边还尹饶着他和她的笑声,忽然间有一种错觉袭来——他似是和她一样,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开怀地笑过了。
抬手抚抚脸,不知为何还是那么热,把图稿放在桌上,她回到最里屋倒床埋头,全身心沉入到无边黑暗。
自她有记忆开始,尚宸君就留下一个抹不掉的身影。
起初,她不太喜欢这个男孩,因为他会和她争东西,后来发现只要她耍赖哭闹,就会让他束手无策,还会得到家长们的庇护,便欢喜地整天粘着他。到了后来,他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凡事迁就,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她,连上课学到了有趣的东西都会立刻讲给她听。
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形影不离。
妈妈说,从一开始他就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教她写字,教她下棋,甚至教她打架,只为防止他不在身边时不被别人欺负,结果却挨了家长们一顿狠批。而她耍起赖来是任何人都扛不住的,独独他愿意承受。
她最爱的就是六个人郊游时在铺开于草坪的布匹上下跳棋,爱玩要赢的她偏偏没有赢的本事,却还要拉着别人陪她。家长们为了满足她的好胜心刻意相让,结果却助长了她莫名的自信心,有事没事就抱着跳棋去找尚宸君单挑。
她盘腿坐下,气定神闲地摆好两方跳棋,端起泡好的普洱有模有样地品着,似乎那样能显示出她的成熟霸气。
“你少喝一点,不然最后输了,又怪我趁你中途上洗手间动了手脚。”
“你管我!”
尚宸君在她对面坐下,看到她已经把他顶角的三颗跳珠换成了她的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笑什么?!”
他忍住笑,摇了摇头,“没什么。”每一次都让她每一次都赢不了。
抢先的她最先使出第一排的第二颗珠子,他看了看她,默默走自己的路数。
她惊呼,“你你你——你怎么不按照昨天的来?”
“我昨天不就这样吗?”他挠了挠头,状似很费解的样子。
“不是啦!”她立马退回他的珠子移动另一颗,“你昨天是这样!”
看了看她一脸严肃的神态,他憋笑到内伤,如她所说的走棋。
每一次下棋后都回去仔细研究他使用的路数,第二天重头来过就强行要求他按照那时的再来,可走不出五步她就不能发觉他早已改了对策,最后输棋还百思不得其解,一人闷闷思考很久。
“慕卿。”他忍着笑轻声唤她。
“干什么?”她得意洋洋地抬起头,丝毫没有发觉下一步就是死路。
“抱歉,我要过河拆桥了。”
她低头去看,发现他捏起她好不容易搭好桥的一颗,顿了顿,飞快地踩着她的珠子跳到进攻阵地的最里角,她的珠子可怜地零散排着。
她恼得瞪圆了眼, “不算不算!重来!重来!”抓起他的珠子就要退回去。
他捉住她的手,“你这个小赖皮!不许耍赖!”
“我刚刚没注意!”
“起手无回大丈夫!”
“不管!就要重来!”她用力抽回手,直接把珠子播散滚落得四处都是,转动棋盘,另外取出一角珠子,“我们重来!”
照旧摆好珠子,走第一步前她抬着清亮大眼看他,“要按照昨天的路数来哦!”
“恩。”
她斜眼看他,发现这只沙猪连眼角眉梢都在偷笑!她又迅速地把他的两颗珠子放到不相干的两块棋局。
他瞪起了眼,“你这个小赖皮太过分了!”
她哈哈大笑,像一只阴险可恶的小魔女,“这次我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