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口恶气,水慕卿脸上笑容满满。总有那么一些人,要让人教训教训,才能知道他算什么!
聊小赵糗样正开怀,迎面走来一人。一身时尚打扮,全不似着套装的职员正统,她们当然知道这是哪个部门的人,然而未曾想到她会主动打招呼。
“我看楼下又是鲜花不断,水小姐真不打算出面调整?还是,水小姐一向都有容人雅量,不管是‘盗用’还是‘送花’,都不予计较,不去在意?”
这一双莫名熟悉的褐瞳当然没有忘却,水慕卿只想就此擦肩而过,不再闹腾。然而,向来好人的尹宛若不愿看好友下不了台,微微一笑,“蓝嘉姐记性真好,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总经理也告知公司上下,那个流言不必再提,蓝嘉姐又何必再说呢?”
娇好面容上的得意笑靥倏地消褪,明亮褐瞳染上凶恶的怒意,蓝嘉冷冷瞪向尹宛若,却冰冷地对水慕卿说:“像你这样不懂得把握的人,机会再多也等于零!”说罢便愤愤离去。
响亮的高跟鞋声回荡在楼道里没多久,蓝嘉忽尔驻足转身,“相信宛若已经跟你说过高皇季曾追求过我公司的一名职员。现在我也好意提醒你,对付高皇季这种人,你最好是有办法让他死心,否则烦恼的可是你!”
清脆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随着渐行渐远完全销匿。
尹宛若别开脸躲避水慕卿探来的诧异目光。怪异的沉默持续数十秒,终于捱不过这莫名的尴尬,她妥协地讨好着凑近,挽住水慕卿的胳膊,笑嘻嘻道:“我跟她是老相识。”讶异的目光更浓重,她再退一步,“好了,我跟她算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后来她搬走了。”
疑惑的眸内忽闪一丝亮光,水慕卿轻声问,“她是你姐姐?”
“不是!”她认真地摇头,微弯的唇角一抹浅浅的笑弧尴尬中略带僵硬,“怎么会是呢?我跟她就是老相识,只算是旧日里有些情分,在平时工作生活中对我有些照拂。”
“所以你上次让我加入她的小组,告诉我要避开高皇季,也是从她那了解的信息?”
她点点头,“是,毕业后我回明约来唯一工作,也是受她指点。”
明了地点头,水慕卿反挽住她的胳膊,一齐往前走。
“那你姐姐呢?现在怎么样了?”
“就那样。”呼出一口气,“自从跟着爸爸离开明约后,很少联系。”
“抱歉,刚刚还怀疑蓝嘉是你姐姐。”
“对啊!你明知我姐叫宛如,还怀疑蓝嘉?”
马上赔上致歉的表情,水慕卿更紧紧挨着她,“好了,我错了,对不起嘛。”
“算了,”尹宛若淡淡地哼一声,“看在你最近困扰重重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不过,高皇季那个人,你得赶紧想办法!”
水慕卿微笑点头。
周末水慕卿照旧关在房间,只除用餐时间下楼随意做单人份的饭菜解决。从那晚尚宸君难得一见温柔通话回来后再不见他身影,想来该是如他在通话中所说去了香港。
保存好最新修改的图绘,她端一杯醇香咖啡活动着颈椎踱步至阳台。
高高围墙筑起的后花园已萧瑟,特意修建的球场空荡得透着孤单,那日众人欢聚的景象仿佛是陈旧记忆的篇章,在怠倦至极时翻页绽开;他那句“需要帮忙吗”如恍惚出神时的突然一响,虚渺得触碰不到。
缓缓呼出一息,她转身放咖啡在桌,是时候去花店买明天需要的花了。然而行至楼口,脚步鬼使神差地踏上通往楼上的台阶,搬至此处,她从未参观过除住房、厨房、前后花园以外的房间。
踏上一级级不知通往何处的台阶,推开一扇扇未曾上锁的门,她震惊不已。
装潢得如同画廊的房间陈列的一幅幅画像从幼稚的胡乱涂鸦到细致黑白的临摹素描应有尽有,每一幅画框下都以精确到上午、下午或晚上的作画时间标注。顺着一幅幅看去,稍不留心,她就要错过那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轻轻推开,满室阳光,六个画架均以布遮盖,靠窗而置的矮柜上各色调料已半竭,各种规格的画笔悬挂在矮柜上的檀木架。
折边镜面墙壁的舞蹈室,镜墙对面是与智能系统连接的触屏开关,轻轻一触,整面的墙壁亮了起来;抬首环视,隐形音响果然在四个角落。
波光粼粼海蓝色耀眼光芒的阔大游泳池边放置着蓝色的圆桌和躺椅,玻璃墙两侧各陈列一排紫色盆栽,一直延伸到暖身的小浴池……还有汇集了全世界名着、画册的图书馆,壁球室,以及容得下六十人的礼堂。
穿越过一排排座椅,她一步步迈向那一方舞台,站在下方正中央看置身于舞台左侧的那架白色钢琴,终究没有勇气站上去。
她震惊得再无法动弹,发麻的四肢移动不得半寸,无止尽的酸涩如骇浪袭过心口,令她难以呼吸。她冰冷发麻的手紧揪胸口衣领,喉间似有什么在鼓噪,欲哭吼出来,眼底一阵阵湿润浓雾一再模糊视线。
所有与此相关的画面话语,在空白十二年物换星移后的这一刹那,如黑白电影一帧一帧迅速在她脑海倒带。
“不成形状的绘画才是艺术,我要把它们都用画框裱起来,一一陈列!你要敢鄙视看看,我非得把它们都画在你脸上!”
“我喜欢在阳光充足的窗户下调颜料,那样的色彩才准确明亮。”
“还要有六个画架,分别画着你们每一个人,还有我。”
“舞蹈室的镜面不够大,音响要时时调换,麻烦死了!如果能一次性自动排好就最好了!”
“如果能在我忘了动作的时候有人跳给我看提醒我,那最美了!”
“我要有一个舞台,只属于我的舞台!任何人都休想站上去,哼哼,当然,如果你肯为我伴奏的话,我会给你特权哦!”
……
她闭起眼,紧抿双唇,压散欲哭的冲动。
她不会哭,以前不哭,现在不哭,以后也不会哭,从不会哭!
直到她的手机响起,潜入往事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岑妈妈十分担忧道:“慕卿,阿姨问你,你是不是和若初闹矛盾了?”
她一怔,向礼堂门外走去,“没有,怎么了?”
“她最近整天闷闷不乐,对人爱理不理,我看你好几天都没跟她联系,以为你们出了什么问题。”
顿了一顿,她才问:“她在哪?我去看看她。”
“在画坊,最近回来得比较晚。”
她揉了揉额头,轻轻微笑开,以十分轻松的语气对岑妈妈说:“阿姨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她,没事的。”
岑妈妈感激叹息,“那就麻烦你了,有什么问题打电话告诉我,也让我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应答着挂了电话,她深深呼出一气,想再看一眼后方的舞台却鼓不起勇气,索性头也不回目不斜视地大步离开。
关闭大门时,留意到积放了两天无人领取的晨报,她取出来随手一翻,果然看到一则与尚宸君前往香港签约有关的标题,不过与同在香港红馆开演唱会的单淳其联系在了一起。无奈一笑,把报纸又放进报箱,她才闭门而去。
来到画坊却不见岑若初身影,不便打扰学习绘画的孩子,水慕卿到后方花房等候,然而脚步终是忍不住住停下来,目光亦眷恋不舍地望回专心作画的孩子。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乐此不疲。
踏进花房,已有不少鲜花开败却未清理。藤椅上堆放着一本本敞开的画册,水慕卿认得出,这都是从巴黎寄来的那些,不由得怀疑岑若初是不是全都知道。
小珍端水进来,“慕卿姐,你先喝水等一等,若初应该快回来了。”
她微笑言谢接过水杯,在小珍回身去忙时忍不住问:“若初她最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她以前也这样,一到这个时候总神神叨叨、心不在焉的样子。”习以为常的小珍不以为意地微笑,“不过,好像因为最近你和宛若姐都忙,少来找她,情况比以前稍稍严重一点。”
水慕卿放下水杯,“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说随便走走,出了门沿南边方向去了。”
她点点头,再不能等一秒默然走出了画坊。
为了准备好图稿,以便昆比先生到来时送上,她才比往年少来画坊,忽略了这一时期对岑若初的特殊意义。其实就算当年,不用专注于准备绘稿,她也因为姥姥生日,需要前往溪畔小镇祭奠的原因,不能及时关怀处于这样敏感时期的岑若初。
沿南方向走了约二十分钟就瞧见迎面归来的岑若初,她原本低落的神态在见到水慕卿身影时霍然明亮,快步跑来。
“慕卿姐,我发现了一条种满梧桐的街十分安静幽美,下次我们一起去!”
水慕卿眼含笑意顺了顺岑若初因奔跑微微凌乱的发丝,“你倒高兴了,我去画坊找不到你,心里担忧得很。”
“你去画坊了?!”黑亮的瞳仁亮晶亮晶地闪耀着,“那你看到花房里的小盆栽了?”
水慕卿一怔,面露难色。
岑若初顿时泄了气,“算了,等会儿回去给你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