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话中尚宸君已然知晓高皇季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黥兰的单子。他垂下长睫俯身去端茶水入口，不紧不慢道：“高总对贵公司没信心？”

“坦白说——青上的规模确实不如晨暮，名声信誉自然逊色，不过技术可不会比晨暮弱。但是，尚总既然亲自找上高某，心中应有定论。”

“看来高总是答应了？”

高皇季爽快哈哈大笑，“虽然没有合约，高某也相信尚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继而端起茶，“以茶代酒，来。”

不说黥兰的合约，单是尚宸君亲自找上他，日后不知会有什么牵连，这个面子，他高皇季最好是卖。

端起茶与之碰杯，一口饮尽，尚宸君的眸色很暗很深，深得不见丝缕情愫，只淡然平声道：“高总放心，我决不再插手黥兰的案子。”

高皇季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什么。

从朝乾会所离开，尚宸君并未返回尚宅，上了车风驰电掣去往晨暮。

此时整座大厦早已人去楼空，但知晓情况的于群枫和顾允承仍留在办公室等他。一见他满面得意笑容步入办公室，顾允承吹了声口哨，“成了？”

置身于沙发，原轻松的笑全然褪去，尚宸君又回到一贯的淡然。

这神情让顾允承不解，转脸看向于群枫，只听得他轻哼一声，“不过是走走场面，成与不成，一锤难以定音。”

“那宸君为何刚刚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

“刚刚？”于群枫瞥一眼默不作声的尚宸君，“现在不也胜券在握？仲善翔果然找过他？”不再和顾允承多说，他问尚宸君。

“肯定找过。”十分笃定的语气似在宣泄细微的不满，他起身走向玻璃墙幕，居高临下地看着繁华繁忙的城市，“如果没料错，他也答应了仲善翔开出的条件。”从他那隐藏得意的笑容眼神中便可窥见。

顾允承愤怒地皱起眉，“他就不怕一口吃成大胖子活活撑死？！宸君，黥兰的案子已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交给我全权负责，跟他说放手这单生意的人是你，可不是我，更不是晨暮！到时候就由我和群枫去新加坡竞标，你不必出面。”

尚宸君唇角微弯徐徐转过身，和于群枫交换一个眼神后笑意颇深望着顾允承。

“你们这么看着我？”

尚宸君唇边的笑意更深，坐回皮椅打开早已关闭的手提。

“宸君正是这个意思！”于群枫起身，委以重任地拍了拍顾允承的肩，似乎把这案子交给他是一个十分艰难又重大的决定，“顾天才，你总算开窍了。”

向来只对智能芯片系统等技术七窍全通的顾允承最不会的就是把握拿捏人情世故，换句话说，就是不懂得尔虞我诈耍尽心机，如今能与他们想到一处，确是不易。

顾允承不屑地推开于群枫的手，起身要随他一道离开，赫然发现皮椅里的某人似乎还不愿走，“宸君你不走？”

“你们回吧，我今晚住公寓。”尚宸君不抬眼，只对着手提连连敲击键盘。

顾允承欲再问已被于群枫制止，只得忍着疑问直到办公室的暗玫色大门合上才问：“怎么回事？”

“你让他回去看你那慕卿妹妹的脸色？！他们都要时间沉静一下，何况，万一企图跟踪高皇季挖新闻的记者转而跟上了宸君，那不更麻烦？！”于群枫以悲天怜地的眼神看他，“跟碧瑶在一起这么久了，她的机灵变通你怎么一点也没学会？”

顾允承对着于群枫走远的背影反驳，“也不见她学会了我的本事！”

这天中午照旧和尹宛若一同用餐，忍了太久，尹宛若还是问她：“善翔这两天和你联系了吗？”

抬眼看她一眼，垂下睫掩去她关切等待的神色，她默不作声地继续午餐。

良久，尹宛若才又开口，“他和我联系了。”

“那你问我做什么？”

“你一定要这样下去吗？”尹宛若微怒，“如果不是因为努力接手唯一，他巴不得立刻飞回来你身边！”

水慕卿微怔，缓缓抬起头，“他、他要接手唯一？”

眼神显然再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尹宛若忍着烦恼瞅过她诧异的容颜， “还在努力中，如果这次和van cleef arpels谈成合作，他爸爸就会把唯一交给他。”

“他不是负责海外……”

“你还不明白吗？”尹宛若已是怒不可遏，“他是想慢慢地转移负责的业务，放下海外的回到国内，那样他才可以……留在国内继续照顾你，而他首选唯一也是因为你！”见她无法作声，尹宛若缓和了态度，“这两天你一直拒接他的电话，想过他的心情吗？想要见你，却为了能长久地见你而不得不留在国外。就算事情与他有关，你也算是惩罚过了，恢复正常吧。”

轻轻揉了揉鼻尖，她“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饭。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静得令人尴尬。过了一会儿，她迟疑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去看若初？”

握筷子的手一僵，尹宛若慢慢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顿了顿，她又说，“是不是因为阿姨身体还没好，才一直没时间？”

尹宛若微愕，遂笑道，“还需要调理。快年终了，财务部工作加重比较忙。等过了这阵子，我就去找她。”

本想叫上尹宛若一起去画坊，一听年终工作多也不得不作罢此念。水慕卿微微一笑，“那好，忙过了再说吧。”

水慕卿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脑海空阔茫然一片，竟然出现了文件打印差了中间一页的低级错误。直到下班时分心神都飘飘然不知所想，漫步在宽敞的街道，身侧车水马龙好不繁华，她却不知这流浪的步伐该去哪。

“慕卿？”右手边传来一记柔声呼唤。

“岚——清姐？”漠然的深情霎时涌上久别重逢的欢喜，她快步迎上正走出商场的贾岚清，“怎么今天来逛街？”

贾岚清一把握起她的手，边说边往商场内部走去，“我今天补休，好久不见，我们坐下来喝杯咖啡。听群枫学长说你终于回去了，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抽不出周末去看你。”

“记者跑新闻当然忙了。”

在窗边的圆桌做下，点了两杯咖啡和两份蛋糕才又继续中止的话题。

“最近还好吗？这段时间，你可是常常出现在我们电视台，生活没受太大影响吧？”

水慕卿一脸无奈，“怎么没有影响？！你快帮帮忙让你的同事放我一条生路！”

“真的很严重？”贾岚清满眼关切。

她噗嗤一笑，惹得贾岚清不禁伸手去拍她。

“其实没什么，至少那些记者还没对我亲自出马。”她轻松地眨眨眼，在贾岚清面前似乎永远是开心快乐的舞动精灵，“就是连累了别人，心里真有点过意不去。”

“你还是那样！首先想到的总是别人，就像当年，好好的一个表演机会，说放弃就放弃，一点转寰余地都没有。”

想起旧事，贾岚清眉宇间隐有余留怒火，薄愤地端起咖啡小饮。见水慕卿面色沉寂，她转移话题，谈谈当前时尚潮流，抱怨现在生活忙碌，只说与过往没有任何联系的话题。

不知不觉夜色降临，贾岚清连忙争着结账，十分抱歉耽误了水慕卿回家的时间。

“估计宸君学长也还没回去，否则见你这么晚都没到家，电话早就响个不停了。”提起逛街所买的商品，她笑容灿烂地和水慕卿往外走。

水慕卿仅是淡然浅莞。

到了停车场，贾岚清掏出车钥匙，“要不我送你回去？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只怕不安全。”

“不用了，我坐出租车。”

“薪水再高也不能这么挥霍是不是？”无奈地摇着头，贾岚清强行推她入车，“走吧，早听说我们的尚大总裁在明腾道盖了一幢单独的豪华宅院，我可还没机会参观呢！”

再说拒绝的话就显得疏离，明知那人可能再次没有回去，水慕卿亦由着贾岚清驱车相送。

果然不出常理，尚宸君没有回尚宅，偌大宅院一片漆黑。

贾岚清明显怔了怔，反应过来迅速收拾起惊愕，笑道，“他应酬还真多，这么晚了都不回家。”见水慕卿淡漠的神色下似有浅浅悲伤浮动，她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她，“我还没你号码呢。”

水慕卿微笑着接过手机存入号码，“记得打给我也让我存下你的。”

“不用你说我当然会那么做。要是以后我电视台的记者骚扰你，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提醒提醒他们。”

递回手机，她微微一笑，“谢谢。”

贾岚清亦笑容甜灿地接过手机，坚持要目送水慕卿进门的那抹笑在她灯火明亮时立刻疏散不见。隐隐叹了口气，她转动方向盘，徐徐驶上明腾道。

一连几日岑若初都没再和水慕卿联系，一连几日尚宸君都没有回尚宅，一连几日尹宛若都没有和她共进午餐，一连几日高皇季不再打扰她的生活……一连几日只有江姐到来打扫卫生，一连几日只有尚妈妈打来电话询问近况是否都安好。

看着放置于桌上的笔记本和那叠图纸，翻着即将成型的设计图稿，水慕卿突兀地叹了口气。

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声明远扬的舞蹈家，到了今时今日却以与绘图有关的工作谋求名声，究竟是什么促使了这个变化她已不愿细想。活到二十五岁，她早已明白生命本如风随意，忽尔柔和忽尔暴烈，没什么非得执着抵抗，那样只会被撕成粉末，只晓得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出对得起这个选择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