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魏良安第三次小心翼翼得上前道:“大王,您该用晚膳了。”南宫擎宇已缠身政务整整一日,魏良安前两次来请传膳时他连头都没有抬,魏良安只能摇着头无奈地叫御膳房将膳食温着等南宫擎宇想用膳的时候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吃到晚膳。
魏良安见南宫擎宇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扑通”一声跪下来道:“陛下,您这是在要奴才的命啊。”
南宫擎宇抬起头有些如梦初醒无奈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陛下龙体贵重,可是奴才伺候在陛下身边却不能照顾好陛下,是奴才的失职,奴才自知愧对陛下和天下万民,奴才罪该万死。”
“起来吧,孤用膳就是。”
魏良安喜极:“是,奴才这就去传膳。”
“魏良安,你说孤的子民现在也有饭可食吗?”
“陛下如此心怀天下这是大邺之福,百姓之福。”魏良安说完这话就要退下去膳房传膳,南宫擎宇叫住他道:“孤有日子没见太后了,你去向太后禀告一声说孤今日陪她用晚膳。”
“是”。
先王大行之后,有所出的妃嫔都去了儿子的封地,无所出的嫔妃则迁居宫外先王的陵墓守墓。宫里现今住着的是先王的皇后章琇莹和明贵妃邬梨径,南宫擎宇素日对这两位母后都是尊敬有加十分厚待。
章琇莹为南宫擎宇的生母,随着南宫擎宇登基为王便成了大邺后宫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因南宫擎宇幼时抚养于明贵妃膝下故而他对这位庶母也十分有情分,甚至在情感依赖的程度上比亲生母亲还多些。
今日,南宫擎宇驾临的是亲生母亲的同福宫。
许是母子二人许久未见,章太后看着君王之气升腾的儿子十分高兴,特地命厨房做了许多南宫擎宇惯常爱吃的菜肴。其中一道明珠豆腐是太后亲自下厨烹制的,这是南宫擎宇最爱吃的菜。
“除了母后,世上再无人能做得出叫儿子入口难忘的菜肴了。”南宫擎宇夹了一块豆腐咀嚼道。
章太后日常保养地十分得宜,她听见南宫擎宇这叫人十分受用的说辞后肌肤细腻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慈爱而温和的笑意,笑容虽极柔和熨帖面上却露出了深深浅浅的皱纹。
南宫擎宇感觉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隐约感觉到母亲有话同自己说。
母子二人却说都不肯先开口,暗暗地较着劲,魏良安端着嫔妃的绿头牌上前来打破之内僵硬的氛围道:“不知陛下今日想要传唤哪宫娘娘侍寝?奴才这就去传令。”
南宫擎宇望着朱红漆盘内摆的整整齐齐的牌子,漫不经心道:“后宫还有没有朕没有临幸过的妃子?”
“这倒没有,不过小仪程氏是被召见最少的。”
“那便传她吧。”
“是。”魏良安便退出去传旨去了。
室内只剩下几个站地远远的侍女,母子二人一个人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一个立于窗下,摇曳的烛火下南宫擎宇棱角分明的脸半明半昧,拿着从桌上拾起的半卷经文翻阅。
章太后忽然间觉得这样的南宫擎宇很陌生,她在心中问自己,是什么时候他长成这个样子的呢?他曾经是那样小,那样依恋母亲的啊。
可能是因为老了,最近她总是会想以前的事情。她想起先皇以前也不是经常来她的同福宫,来了以后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像南宫擎宇现在这样自顾自地看看书或是沉默不言,想到这里,心里隐隐有些落寞,最终在博弈中败下阵来开口道:“王儿今日不该在殿上回绝立顺妃为皇后。”
“孤从来都没有过立顺妃为皇后的打算。”
“王儿,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以一己好恶而不顾家国大事?”
南宫擎宇的声音忽然冷硬起来:“家国大事,儿臣自会决定,母后还是安心调养身子吧。”
章太后听见儿子这番暗示她后宫不许干政的话,苍白的脸上如同蒙了一层灰。她的身体猛然的颤抖了一下道:“立后,关系到我大邺国运和根基,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哀家不得不操心挂念。”
“主君自己没有法子握住权利才会依靠权臣,对权臣委曲求全来保全一些东西。儿臣不敢做那傀儡皇帝将大邺的大好江山拱手让人了。”
“哀家自然知道,可若是太操之过急,事情又当如何大王想过吗?事缓则圆,王儿你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完这些路啊。”
“儿臣,自有计较。”
章太后因为激动而血气上涌脸色变红:“大王可看看商鞅、吴起屈子诸人的下场,便可知道此间厉害,欲速则不达。此时立苏氏为后是可将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母亲,儿臣想立个喜爱的女子为孤的皇后不成吗?儿臣的爱情何必要被裹挟到家国的事情中去?”
“因为你是一国之君。”
“倘若一国之君连娶至爱的女子为妻都不能决定,这个主君当得又有什么意思呢?”
“放肆!”太后厉声怒道。“身为人君,大王岂可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请大王自矜身份。”
南宫擎宇看见母亲愤怒的脸容方知道自己的言语不妥,但却没有妥协道:“属于孤的东西孤定会一样样找回来,不会让旁人握太久的。”
太后看见南宫擎宇如今坚定强硬的表情,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无助,长叹了一声默然落座。
本就纤弱的她在昏暗的灯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南宫擎宇看到此处十分不忍,声色平缓道:“儿臣不孝,今日叫母后动怒了,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看母后吧。”
衰老的太后默然闭目,长吸了一口气,幽幽而无限凌厉道:“王儿,我们母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经历了多少前朝厮杀、后宫争斗,母后绝不会任你自毁长城而袖手旁观的。”
南宫擎宇的嘴角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什么,最终伫立了半晌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