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定祸乱而偃兵,妥生民于市野,谨抚驭以膺天命,今三十有一年。筋力衰微,大限将至,孤不可逆反天意。嘉懿王南宫擎宇,聪慧机敏,品格端庄,仁明孝友,可堪大任,孤驾崩之时宜为新君,布告天下。”
皇后冷静的听完海福宣旨,一颗泪珠滚落,看不清悲伤还是欢喜。
“臣妾替嘉懿王谢大王。”
“记住你对孤的承诺。”
皇后看着南宫高成直指心内的目光道:“臣妾,不会忘记。”
南宫高成点点头,叹息了一声。
“你退下吧,孤现在想陪梨径说说话。”
坤仪城的夜很凉,虽然现在是六月酷暑的时节,可是夜风还是让皇后打了个寒颤。
“娘娘请上辇。”随身侍奉的嬷嬷说。
“不,本宫今天想走回去。”
她手中紧紧攥着南宫高成传位的诏书,浑身颤抖而喃喃:“本宫的儿子要当大王了。”
风渐起,宽大的凤袍在黑夜里,在风中翻飞,她的背影瘦小而苍凉……
铜雀台内殿中。
明贵妃把南宫高成传位给瑾怀王的诏书扔进一个火盆,火舌跳跃着舔舐明黄缎面描绘龙纹的诏书,瞬间那诏书便化为灰烬。
明贵妃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梨径,咳……咳……孤对不起你和曦泽,没有及时为你们安排好一切。”
“大王,别这么说。”
“你是孤最爱的女子,曦泽是孤最喜爱的皇子,此生不能立你为后,不能让曦泽登上皇位,真是……咳……咳……孤的憾事。如今孤要大去了……咳咳,唯独放心不下你们。”
“大王,皇后姐姐是个能容人的,臣妾和曦泽定会安然无恙的。”
明贵妃的眼泪簌簌掉下来,精致的妆容被眼泪打湿,胭脂形成一条红色的印迹,显得神色戚戚楚楚可怜。
南宫高成替她擦掉眼泪含笑道:“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美。”
“不要哭……你一哭孤的心都碎了。”
明贵妃用绢子擦去两颊的泪水,可是旧的泪痕被擦干,新的眼泪又汩汩涌出,瞬间又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脸庞。
“来,让孤再抱抱你。”
身影重叠,时间回到初见之时。
那年各家小姐来宫里饮宴,她穿着鹅黄衫子和新绿襦裙俏生生得站在一树梨花下。南宫高成恰好经过此处,一眼对上她嫣然一笑。
恍然如梦,如被电击,脑中嗡嗡作响,只能身体行动,昏昏地笑着上前:“你是宫里的女子吗?“
“家父詹事府掌案邬自慎。”
”是了,你若是这宫里的,孤怎么可能没见到。你愿意做孤的王后吗?“
……
两个人目光幽幽,嘴角露出温美的笑意。
芝兰玉树般的少年此刻在榻上喘息连连,而当日惊鸿一瞥的佳人依然倾国倾城。
南宫高成被病痛折磨的面孔显得轻松了许多。
“孤不好,以后不能陪着你和曦泽了,咳……咳……”
“大王,您不要这样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南宫高成的下巴抵在邬梨径头顶,手掌在宽大而华美的锦衣肩头摩挲着:“夕醉之毒有多厉害,你我都清楚。孤不害怕死亡,孤就是放心不下你。”
“大王,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臣妾现在就去召见太医。”
“傻瓜,孤是在你宫里中的毒,日后查起来,你……”
“大王,臣妾不怕,只要大王能好起来,妾死而无憾。”
南宫高成长叹:“且不说夕醉无药可解……即使有药可医,皇后也不可能让我们得逞的。终究这些年,是孤冷落她了……”
“大王,妾这就去求皇后,她一定会答应的,大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生出此心已不是一日,若她心里尚存一丝情分何以方才不曾表露半分?已然覆水难收了……你不要去。”
邬梨径抓住南宫高成的手摇头道:“不,不!”
“答应孤,以后绝不可提起此事,也不可去查。好好保住你和曦泽的性命,平安度日吧……”
邬梨径眼中噙满泪水,不语。
”答应孤!咳咳……“南宫高成情绪激动,咳嗽声也越来越急促。
“妾答应大王。”邬梨径泪如雨下。
“海福……咳……咳……”
微胖的老宫人海福用袖子擦掉眼角的眼泪,从袖筒出取出一卷明黄的诏书念道:
“孤大去前另有遗命,日后倘若嘉懿王不贤,瑾怀王可取而代之。”
明贵妃颤抖着双手接下诏书:“臣妾接旨。”
南宫曦泽从内殿中走出来,拉着邬梨径的衣角问:“母妃,父王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南宫高成抚摸着南宫曦泽俊秀的小脸庞说:“曦泽,父王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的母妃吗?”
“嗯,我能!”南宫曦泽的眼睛漆黑明亮,小脸上出现一丝坚定。
”好孩子,真是孤的好孩子。“
”等明天一大早曦泽来给父王请安的时候,父王教曦泽射箭好吗?”
“好……咳咳……”
南宫高成眼神悲伤而留恋地看着南宫曦泽和明贵妃,双手慢慢一丝丝变凉,眼中的光芒也一丝丝熄灭。
冰凉的手从明贵妃光滑白皙的脸上缓缓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垂下去……
“大王!”一声母兽般哀伤而凄厉的叫声几乎穿透屋顶,在空旷的大殿里来来回回地回响,让人生出森然寒意。
南宫曦泽轻轻得拥抱着母亲的肩头。
“母妃,孩儿在,你不要哭……”
“大王归天了……”
海福苍凉而尖长的声音从铜雀台中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