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平镇杨柳依依,和平日没有分别。
婶婶在厨房煮菜,我在一旁打下手。杨长庆和任明桓饶有兴致的对弈。任明桓处事冷静,这时候有心思下棋倒不奇怪。只是我不相信,杨镇长和婶婶对异常的大雨没有半分察觉。
婶婶把青菜下到锅里,我在一旁把切好的葱花放到一边,“婶婶……”
婶婶专心致志的看着锅,“哎,桐桐啊,帮我看着点儿啊。我去出恭,去去就来。”
我咽回刚才的话,轻轻点了点头。婶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便走出去了。
我盯着锅里的青菜发呆,为什么小镇上的人对环境没有感觉呢。锅里的菜的颜色渐渐变深,有人走到我旁边,拿起锅铲,开始拯救那些菜。
我回过神来,看了眼任明桓,“你还会做菜?”
任明桓没看我,顺手抓起我刚刚切的葱花撒进锅里,“不然,你以为这几百年我在画里会不被饿死吗。”
我怔了一瞬,“画里,只有你一个人?”
任明桓有片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而后又继续把菜装进瓷盘里。
“恩,我一个人。”
我有点儿心疼,发觉从前自己心底对这清平镇上的人的同情都不算什么——他们起码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过着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能够拥有自己的朋友。
可,任明桓,孤身一人,在画境里,呆了几百年。他是怎么生活过来的,怎样一路坚持到现在的。
我有点儿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对不起,我不知道……”
任明桓无声一笑,“没关系,你不要这样敏感。,走,去吃饭了。”任明桓端着盘子,看向我。
我摇摇头,“反正我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赶上我没胃口,你吃吧,我不饿。”
任明桓没逼我,端着菜便和杨长庆又聊了起来。
我走过去,坐在一边,发现他们聊的不过是平常日子里的事——不过平常任明桓没有这么多话。大概是,他也知道,再不和这位和蔼的镇长聊一聊,便再也没有聊的机会了。
这样悲凉的想法一出来,我的心情又陷入了低谷。说不怕死的,都是勇士,可我只是一个女子。
“风姑娘,心情不好?”杨长庆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都不过来吃饭。”
我勉强笑了一下,心虚的撒谎,“刚才吃了别的东西,吃不下。”
杨长庆嘿嘿一笑,“是不是任公子欺负你了,他要欺负你,就来找我和你婶子,不给你气受。”
因为后来的诸多事情,我和任明桓的关系没有跟他们作过多的解释,所以镇长理所当然认为我和任明桓就是夫妻。
任明桓看我语窒,抿了抿嘴,“镇长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任明桓,他背对着我,已经转移了镇长的注意力,又开始聊了起来。
我耸耸肩,脚步放轻,慢慢走出去。
我本想去找叶岚,刚到她家附近,老远就见她和王世成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没有过去,心里由衷为他们高兴。
就算再高傲的女子,因为爱,都愿意退后一步让一切没有遗憾吧。
叶岚家门口——
“岚岚,等过两天,我会说服父亲,你……嫁给我好不好。我想有一个很长的永远。”王世成抱着叶岚,闻到她发丝的香气。
叶岚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流下来,“好……”
可是,很长的永远是什么,又在哪里。
如果真的有天堂地狱,那么他在天堂,她就算挤也要挤进去,他若在地狱,哪怕万劫不复她也要和他同去。引魂铃响了,她便抱着他,同归同去。
王世成怎么会知道小镇即将迎来什么,他心里只有满心的欢喜。
初见她时动心,如今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他心想,他终于能给她一个很长很长的永远。
……
我找叶岚的念头没得以实现,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张薄纸,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春色,却什么也画不出来。我灵光一现,轻轻提笔,画了一片桃林,一男子在花间翩然而立。
我画的是任明桓。
我希望,原有岁月可回首,少年花间留。我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字字小篆,在画上落款。
我盯着画里的他出神,叶岚都有勇气,告诉王世成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那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任明桓,其实我喜欢他。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勇气——现在到了这样的时候,我是不是不该去想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他是幻象与我何干?我是正常人会生老病死可他不会又与我何干?
如果再不告诉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我站起身来,有了前所未有的决心。
我走到门边,刚伸手打开门,就看见任明桓站在门口,他的手顿在半空,正准备叩门。
他淡淡一笑,“那我便进来了。”
“你和镇长聊完了?找我……干嘛。”我忽然就有点局促不安。
快说啊!刚才不是想好了吗,怎么又不说了!
我握紧了小拳头,心中默念,风桐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快说啊!
任明桓正巧回过头来,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不舒服吗?”
我赶紧摇头,他扫视了房间一圈儿,“那幅画呢,把它拿出来吧。”
我走到床边,半蹲下来,从床底下拿出那幅画。
“你就是这画里的人,对吧。”我看着他打开那副熟悉的画卷。
任明桓默认,安静的看着那幅画,“我好久都没有再进去看看里面的山水草木了。”任明桓难过一笑,不是想念,只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任明桓,我有话对你说。”我的手心微微冒汗,紧紧握着浅绿色的裙摆。
他没有抬头,“你说。”
“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只是起初这感觉比较微妙,我没有细细去想,可是我从来没有排斥过你。
“你是第一个能让我完完全全感到很安心的人。
“我甚至,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什么地方来……
“反正,总之……我就是想告诉你……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任明桓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我深呼吸一口,“其实,我觉得,我是喜欢上你了。”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我赶紧摆摆手,“我就是告诉你,没,没有别的意思的,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任明桓愣了一下,嘴角勾起笑意,“好,我尽量没有压力。”
我撇撇嘴,这么说还是有压力。
任明桓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其实……我也有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