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佩佩听,她气得握紧了小拳头。
“娴妃和她的好女儿,真的是欺人太甚。把你叫到府上去羞辱,太过分了。”佩佩冷哼一声,随即叹了口气。
她平日里是我的小太阳,一直明媚温暖。我问她为什么叹气。
佩佩拉过我的手,“如果我要是有本事的话,就没人敢对你这样了。”
我鼻尖一酸,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怪她。
我又怎么舍得怪她。
没关系,过了这一关,我还是一条好汉。
我把佩佩送走,一个人闷在棉絮里,睡得很浅很浅。梦就浮在表面,轻轻一碰就会惊醒。
梦里,看见我手和脚都被束缚,跪在一片宽广的石板上。面前是皇上,一道令牌从他手中扔下来。
我看见有刀砍下来,在我的头上,开出了一朵狰狞殷红的血浴之花。
我一下坐起来,面前是古色古香的简朴陈列,我还在我的房间里。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用袖子擦额头的细汗。我掀开杯子,走到窗边。
看着静默的树和匆忙的云,一切平静安好。
我穿上一条许久未曾穿过的绿罗裙,拿着画纸,走出房门。
半个上午的时间,院子里的清荷就跃然纸上。风一吹,似乎画上的水面都跟着泛起细纹。
墨迹将干未干,身后忽然传来人声。
“真是好画。”
我脸一红,不敢回头。这一听就是任明桓的声音,波澜不惊,恬然安静。
任明桓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池塘中的荷花。他的侧脸神秘而又英俊,像是从我那些流去的漫漫时光里走出来的一个迷幻的梦。
他侧过头来,打量我。
“其实我不明白,以你来讲,竟会留在宫里。”
我一怔,突然就像是被人按进了水缸里,心一下子就被什么给闷住。
我除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天地之大,却再没有一处能容下一个小小的风桐。
“为什么,我不能留在宫里。”我淡然一问。
“你在宫里能画什么,在宫外又能画些什么?”任明桓反问我。
他的眼神,狡黠中透着坚定。
在宫里,我能画龙袍凤冠,能画锦绣霓裳,能画雄伟宫闱……满纸的金碧辉煌。
在宫外画什么,从未试过。
或许画小桥流水,画清风花香,画炊烟阵阵……满纸的自由潇洒。
是啊,在宫里,给别人画,在宫外,给自己画。如此想来,满心的落寞惆怅。
他说来轻松,可是我是孤女,生在宫里长在宫里。一堵宫墙就此隔绝我和那大千世界。
任明桓见我愣着不说话,他也没再追问。
我低头卷好刚才画的画,看了一眼任明桓,等他先说话。
“风桐,我这里有一幅画,我想知道出处是哪里。”
任明桓言毕,拿出一个古旧的卷轴,我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我轻轻接过卷轴,缓缓摊开,是一幅古话,画上有山水草木,有温暖阳光,遥远的山上还有一户人家。
奇怪的是,画上没有一个人。
直觉告诉我,这画上的这个位置,一定是有人的。不然这里为什么诡异的空出一块,为什么这里的草是弯的。
而且,这幅画的画风,和我有神奇的相似。
我有些难以置信,“我觉得这幅画,和我画的有些像。”
任明桓点点头,“我那日看见你给公主的画像,同这幅画进行比对,用色、笔法都很神似。所以,才想来找到你。”
我又摇摇头,但这幅画的确不是我画的。
画风再像,都不可能是我画的。
我没出过宫,画上的这些偏远的农家景色,我从未见过,何谈作画。
任明桓这是在给我出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幅画各方面看来都很古老,可是画上的墨迹又丝毫没有褪去。
这很不寻常。
我抬头,“这个我帮不了你,这幅画一看就上了年头,我怎么知道是谁画的。”我看了看任明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任明桓缄口不言,我也不继续问。
良久,他看着我,“风桐,你能不能画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出来?”
我一愣,“一样倒是可以,但是我没见过这些景物就是没见过,可能会不真实。”
任明桓笑着说没关系。
我隐约觉得,任明桓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很神秘,很神秘。
自他出现开始,就是一个谜。
我拿起那幅画,没过多的向他打听什么。
我站起身来,向他告辞。他沉默良久,淡淡开口,“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忽然听到他说起自己,我微微愣住,原地不动,默许他继续讲下去。
“我觉得我忘记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记起来。这幅画,于我来讲,非常重要。”
我笑了笑,答应他我会尽力。
谁让他那次在公主府,护着我离开。
我回房前,他叮嘱我,不要弄损这幅画,不要被雨打湿,最重要的是,不能被火烧。
我撇撇嘴,毛病还不少。
回到房里,透过窗子看着任明桓走远,我又摊开这幅画。
我闭上眼睛,画师的直觉告诉我,作画的人也是一个女子。
画上虽然阳光明媚,春色正好,可是我却能感受到,作画之人提笔之间都是浓浓的悲伤和无奈。
睁开眼睛,这种情绪竟再也挥之不去。
吃过晚饭,带着沉沉的心早早睡去。
一只鸟从窗子外飞进来,落到地上,白烨一身玄衣,融进一片浓浓的夜色里。
他俯身为风桐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就坐着睡在风桐身边。
他试图用法术进到风桐的梦里,却发现风桐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白烨起身,变回绿雀,飞出窗外。
昨晚睡得很沉很沉,隐约觉得床边压着什么东西。
我微微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我又赶紧眯上眼睛,看来今天是个大晴天儿。
我收拾好桌子,摊开那个画轴,铺上画纸,细细描摹起来。
第一次照着一幅画去画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其实我没有多大的把握。
一个画师,画风多少会有些不同。就像一棵树,两个人去画这一棵一模一样的树,因为画的人不一样,所以画出来的树就不一样。
想起任明桓当时的语气,我就像尽力去帮他。
墨在笔下行云流水的游走,细节处我直接没有参照原作。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只完成了整幅画的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