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躺在床上,静听夜雨,再难入眠。
白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
这个家伙,永远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闭上眼睛,尝试着再次入梦,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干脆坐起身来,忽然听到叩门声。
“风桐,我进来了。”
我听出任明桓的声音,又赶紧躺下,“你进来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明已经决定要起身却又倒在床上。
任明桓端着汤药,走到我身边来。
“喝了药都还是四肢无力坐不起来吗?”任明桓吹了吹手里的药。
我有些心虚,“可能吧……”
任明桓一脸正经地看着我,“难道是我的药有问题吗。”
我赶紧摇头,“我有力气的,只是懒得起来。”
任明桓打量着我,还是一口一口喂我把药喝下去。
他开的药确实很有成效。
头上的伤口不同了,手指也可以动了。
但是我害怕我稍有好转被他知道,那他就不来了。
“我上次交与你的画可还保存的好。”任明桓忽然问我。
我点了点头,喝下他送到嘴边的最后一口药。
可是我还没有临摹完……
“实在不行,就不劳烦你了,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带着画去寻访江湖能人异士。”
我一惊,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的意思是,我的病好了,他就要走了。
也是啊,他出现在这里,本就因为一幅画,要不是我被牵连进去,他不会留到现在。
他要去哪里,他还会不会回来。
忽然有好多好多想问的问题,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更不知道我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去问他。
无论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我都不该干涉他这些。
心底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他不能走,我不想让他走。
这个声音很快被我压下去。
“风桐,你的手指每天要坚持上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还有,以后离是非远一些。
“记得有什么问题就用我给的药。”
任明桓还要再继续说下去,我打断他,“说的像是你马上就要走了一样。”
我鼻尖一酸,尽量不让他听出声音的变化。
任明桓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眸深沉似海,望不见底。
刹那间我甘愿沦陷。
我甘愿沦陷在他那片海里,再也没有挣扎的权利。
相对无言。
我用力笑了一下,“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任明桓看了我一眼,“我明天还会来给你按时服药。”
我看了看窗外的枯树,连昏黄的残阳都没在上面留下一点儿余光。
“你什么时候走。”我直截了当。
他起身,留给我一个洁白的背影。
“你的头上开始结痂的时候。”
任明桓向来都是这样。
来的匆忙,走的决绝。
不带走一星半点儿的思念,也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眷恋。
闭上眼睛,我知道这个晚上我都睡不着了。
任明桓端着空空的药碗走出风桐的院子。
深秋马上就过了,什么时候会开始下雪呢。
那时宫里银装素裹,没有花儿没有草。
任明桓低下头来,那个,床上躺着的小小姑娘,在他走了之后,会画点儿什么呢。
那个小小的姑娘,以后,再遇到深不见底的陷阱,她该怎么办呢。
他一晃神儿,手中的碗便滑落到地上。
碎成满地的瓷渣,碎的二话不说,碎的手起刀落。
任明桓非常想这么二话不说的离开,他想现在马上立刻就走。
他要找到所有谜团的答案。
可是,可是,还有,风桐。
任明桓盯着地上的碎片,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夜晚,注定各怀心事。
皇后的寝宫似乎在冷寂的深秋显得有些许的热闹。
秦蓁儿站在大殿上,昂首挺胸,扫过大殿上所有的人。
娴妃坐在一边,一会儿看看皇后,一会儿看看皇上,还用余光飞快的扫过秦蓁儿。
这两只眼睛对于她来讲怎么够用啊。
“作为公主,应当宽厚待人,蓁公主竟滥用私刑,穿出去实在败坏名声。”
皇后不急不慢的说着,嘴角扬起一个恰好的弧度。
娴妃恨恨地看了皇后一眼,却在一边不敢插嘴。
皇上看了一眼大殿上站着的女儿,“蓁儿,告诉父王为什么。”
秦蓁儿嘟起嘴,满脸委屈,双眼似乎要浸出泪水,我见犹怜。
“父皇,明明是那个风桐偷了宫里的画还不知悔改。
“她辱骂女儿,还让女儿失了公主颜面。
“而且,父王说了,任我处置的嘛。我做为公主,就应该杀鸡儆猴。”
皇后面色微微一变,娴妃喜上眉梢。
“皇上,那一个小小的画师都敢骑在公主头上,长此以往,那尊卑岂不是乱了。”
娴妃终于找到为女儿辩护的机会,连忙开口。
皇后还想说话,皇上却摆了摆手。
“蓁儿说的有道理,就把这个锻炼的机会放手交给蓁儿吧。
“更何况,那个画师有错在先,偷了东西还决口否认。
“蓁儿,就交给你了。宫里的风气是该整一整了。”
皇上起身,皇后连忙跟着站起来。
“陛下这是要……”
“朕今夜去娴妃那里,皇后你好好休息。”
娴妃脸上笑开了花儿,秦蓁儿连忙过去扶着皇上,一行人就这么从皇后的宫里出来。
娴妃还回过头去,对着皇后,妩媚一笑。
皇后跌坐在凤椅上,左手扶额,宫女连忙上来。
“皇后……”
皇后苦笑了一下,“本宫原以为借着那个画师可以给娴妃当头一棒的。”
宫女表情有些哀伤,走过去,轻轻为皇后按摩肩膀。
“那……那个画师……”宫女轻声问道。
皇后闭上眼睛,语气平淡。
“本宫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有心情去管她,自求多福吧。”
宫女默默扶着皇后起身,走进寝殿去了。
夜渐渐深了,冬天的脚步越发近了,大家都缩在被子里。
我躺在床上,四肢冰冷。
我很想要一床暖被和炭火,可我什么也没有。
每次去领一个月的开销,像我这种人,再三恳求,才有正常画师的一半用度。
宫里的冬季,比夏季难熬许多。
我能做的,竟然只是,默默祈祷。
希望冬天,来得慢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