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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诉集 §第一次听见那炮声

妃格念尔在她的自传里,描写了俄国革命党人得到亚历山大二世被刺的消息时的感动。她和朋友们抱吻着互相祝福,同时哭笑。这时候在他们的眼前现了自由的曙光。他们觉得那个多年来笼罩着俄国的梦魇是突然地消灭了。

在“八·一三”那天,不知有多少中国人怀着这种感动的心情来祝贺那“神圣的”炮声。这声音是许多人期望了许久的。有些多疑的人因为久等不到就断定它永不会响起。那时北方的天空中正布满了黑焰,许多同胞的生命和事业都毁在华北的大火里,没有人可以伸出一只手去救出一些来。仿佛一个不能挽救的大灾祸就要临到这个民族的头上。年老的束手叹息着我们的劫运。中年人绝望地问自己应该怎样做?青年奔走呼号想唤醒人们的迷梦。这似乎没有用。希望逐渐黯淡,空气非常沉闷,许多人都透不过气来。不能忍耐的人开始觉得生存是一个痛苦的重荷了。但在这时意外地来了那炮声。它打破了疑惑,驱散了悲观。它甚至像洪钟一般地告诉人说:这些年来扼住我们的咽喉的那只魔手已经被我们摔开了。到这时候我们才可以自由地呼吸一口气,准备去抓住那重新逼近的希望。老年人不再叹息了;中年人不再徘徊了;青年则发现了献身的机会。难道还有比这炮声更可喜的?更令人兴奋的?更能够鼓舞人的?在这炮声里许多人中间的隔阂都立时消失了。若说这炮声把全中国人团结在一起,这也不是夸张的话。所以当时有人称这炮声为“神圣的。”

虽然时间过了一年,我还不能忘记那一天的情景。朋友们如何兴奋地跑到我的房里来,兴高采烈地告诉我那个我已经知道了的消息。我们谈了一些关于将来的话,又一道出去把这消息告诉别的朋友。我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我们谈着,笑着,大声叫着,又流着眼泪,我们有时对望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或者口吃似地重复地说着几个字。我们想,多年来笼罩着中国的可怖的梦魇现在开始消失了。

那时人太激动,我们不多思想,却让情感奔放。但这一年中的事实证明出来我们当时并不是过于乐观。在抗战中未来新中国的基石的确被奠定了。中国渐渐在改变。中国在前进中,正如西班牙在前进中一样,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我们也可以把这次的抗战称为革命。

朋友们商议创刊《救亡日报》还是“八·一三”以前的事。那时平津沦陷了,京沪两地弥漫着和平的空气。我为日报写了一篇愤激的文章,题作《站在十字街头》。日报延期出版,我的文章移在《国闻周报》发表了。我在那文的结尾引用了p·亨利的话:“难道生命竟是如此可贵,和平竟是如此甜蜜,须得用奴隶的镣铐来作代价么?给我自由,不然便给我死!”

自由或死!正是抗战的中国的呼声。这一年来为着这自由牺牲了生命与事业的人已经是不可计数。然而自由的呐喊只是一天一天地更加响亮。痛苦并不曾动摇了人的决心。甚至连日残酷的轰炸也不能减少广州市民的抗敌情绪。今天,昨天敌机都在热闹市区中投过弹,昨天有人看见二十多辆卡车装载着受伤者到医院。我昨天下午见到那些残毁的房屋,晚上却看见壮丁宣传队拿着旗帜游行街市,旗上写着:“‘八·一三’到献金台去。”昨天落弹的地方离献金台并不远!但我知道“八·一三”那天会有成千成万的人到那里去!

死的威胁并不能闷杀自由的呼声。这样的精神一定可以给我们保证抗战的胜利。

193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