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宁暗暗地告诉过自己，不管小神父和宁姑娘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过往，就算是指腹为婚也好，生死相托也罢，她都不要去在意，因为这跟她没有关联。

但是照安承落所说，她们两个的关系完全不能用简单的四字成语概括——宁姑娘的老爹剿灭了小神父所在犯罪团伙，这恩怨都已经痴缠到上一辈子了。

窦宁往后退了两步，跟安承落并排走在一起，切切问到：“按照你的说法九生莲长期活动在西域，跟大齐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才对，为什么我们大齐的王爷会亲自带兵去剿？”

安承落看起来身体素质不是很好，背着小神父走了半天已经气喘嘘嘘了，他断断续续地说：“朝中传闻是……西域六十六国的国王联名向先帝献宝，愿向大齐……称臣，年年岁贡朝贺……以换先帝出兵剿匪。可坊间流传的却是……另一个版本的传言……”安承落说着把小神父放了下来，用手按着腹部，喘着粗气道：“前面还有百余米路程，我实在是背不动他了。”

窦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换我？”

她实在是怀疑以自己一米六的身高能否背起看上去一米八几的小神父，但安承落已经摆明撂挑子，为了不拖延小神父的伤势，她还是硬着头皮把人背了起来。

小神父很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重。她把小神父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他的呼吸很轻，轻得让她在恍惚间觉得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这是她第三次跟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你继续说，坊间流传是怎样的？”窦宁边说边艰难地往前走着，小神父的身子很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安承落奇怪地看她一眼：“靖远王的传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算说全天下人都知道也不为过，你居然会不知道？”

全天下人都知道，唯独我这个做闺女的不知道！

窦宁尴尬地笑笑，说道：“真的不知，劳烦你说给我听听。”

“好罢，不过这只是民间传言，你听过即可，决计不能当真。”安承落说着，不自觉地瞥了小神父一眼，心中没来由地窜上一股寒意，定了定神才道：“据说，十六年前九生莲盯上一笔财宝，却不知道财宝的下落，他们想尽办法抓住一个有可能知道宝藏所在的女人，对她威逼利诱严刑拷问，但女人执意不说出宝藏在哪，九生莲一气之下就把她杀了。”

“然后呢……”窦宁心中隐隐不安，似乎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这个女人就是靖远王的正妃，她被九生莲掳去的时候还身怀六甲，找回来的时候却只有母亲尸首，胎儿不知所踪，尸身的腹部插着一支勾翎镖。靖远王经历丧妻失子之痛，才有了后来‘靖王屠莲’的事情。至于再后来靖远王的手下在艾末部族里找到了失散八年的小郡主，都是后话了。”

十六前的血案，十六岁的年纪，窦宁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在时间上有点微妙的巧合，却没敢去想这巧合到底有多残忍。

她不是真正的小郡主，她可以不去想这些血海深仇……可是小神父呢？他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念头让窦宁一瞬间失了力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可她硬撑着站住了，她摔了不要紧，决不能把小神父摔伤。她要保住他的命，不管他们之间是恩还是怨，是情还是仇，至少……至少她要问问他的名字。

窦宁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有眼泪要留下来。只有百米的路，她走得格外艰辛，之后安承落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她完全没有听见，只是无意识地回答着。直到听见他说“到了”，才暂时回过神来。

“上去之后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就当自己是透明的。”安承落颇严厉地叮嘱。

“上面是什么地方？”窦宁心中奇怪，该不会是皇帝的寝宫吧……要说皇帝寝宫她也去过的，不就是那个戏园子吗？

“宇王的寝宫，金芝殿。”

宇王，小花曾简单地跟她讲过这个人，宇王名叫田凛，是先帝三个儿子中最小的，因为有痴癫之症没有独自出宫立府，一直住在宫中。

安承落怎么会带她来这呢？难道他在这里有相好的？

怀着疑惑的心情，窦宁从窨井爬了出去，之前一直在乌漆抹黑的下水道里，就算有火折子照亮也很勉强，现在突然见了光眼睛有些干疼，适应片刻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窨井开在一处宫殿的天井里，看制式这宫殿还是相当气派的，可不知年久失修还是怎样，人家的宫殿都是雕梁画柱盘龙走凤，这里则是朱漆斑驳鸦雀成群，荒凉阴森之极。但凡有土壤的地方都长了半人高的野草，天井中央有一方汉白玉砌成的池塘，现在已经干涸，砖石开裂，缝隙中也长着几簇野草。抬头再看房顶，长野草就算了，居然还顽强地生长着几颗小柳树苗！

就算这里的主人智障，你们也不能歧视残疾人啊！这哪里是王爷的寝宫，简直就是野生草类标本生态园。

穿过重重野草往前看过去，只见池塘旁边有一片空地，一个宫女和一个疑似田凛的人正在空地上——摘大白菜？

宫女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笑容灿烂，一边摘一边跟田凛说话，逗得他咯咯直笑 。玩的正开心的田凛在白菜叶上掏洞，然后把菜叶盖在脸上只露出两个眼睛，向旁边的宫女卖萌，那笑容，那神态，那嘴边的口水，的确是个弱智应该有的表现。

“安承落，你倒是告诉我，这两个人里面有谁能救小神父！”

安承落不予回答，示意窦宁在原地呆着不动，自己上前跟弱智王爷交流去了。片刻后那宫女就放下手中的白菜走了过来，落落大方地给窦宁行了一个宫中标准礼仪，不慌不忙地说：“侍女衣如参见公公，请公公随我去偏殿稍后。宇王殿下会为这位公子诊治。”

宇王……会医术？窦宁完全不放心地往草丛对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田凛傻兮兮地把一片菜叶顶在头上。

“我不会离开他的，宇王要在哪儿诊治，我跟他一起去。”窦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