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宁有一个缺点。

她从来没有那些宁折不弯，宁死不屈，敢跟人死磕到底，不要命也无所谓的精神。什么舍己救人，舍生取义，圣母情怀更是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之前面对赵公公的威胁，她就很没骨气的给人家跪了。现在面对萧戎的威胁，尽管安承落的小命攥在她手里，她还是把奏折交出去了。

她不是圣母玛丽苏，也不是救世主，保住自己命比什么都重要。

萧戎狐疑地接过奏折，先是检查了一下封面，才小心地打开查看内容，只才看了标题就骤然变了脸色。

“你要把这东西交给赵岫？”萧戎手中挥着折子，满眼怒色。

当然不想了！都是被你逼的没办法才这么说的。

萧戎没有给窦宁回答的机会，大步来到她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猛地往前一拽，她整个人狠狠地摔趴在地上。

“你……”

“闭嘴！”萧戎用一个凶恶的目光制止住了她要说的话，一脚踩住她的肘关节。

窦宁疼的一声惊叫，关节反向被制住让她动弹不得，只要稍稍一动，胳膊就像要断了一样。

“再敢动一下我就踩断你的胳膊。”萧戎恶狠狠的说。

窦宁很害怕，她不是害怕萧戎生气，而是害怕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之前他虽然不友善，却只是厌恶罢了，可看到奏折后他的目光完全变成了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愤怒？

制住窦宁后，萧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将奏折簿拿出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罢冷笑一声道：“我当真小看你了，也难怪你能得到赵岫的信任，刚来第一天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情，真是用心何其毒也。这东西若是到了赵岫手里，安承落焉有命在，被株连者何止百人？”

说着他怒不可遏的将奏折摔在她脸上，窦宁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

“说，你为什么要伪造这封奏折。”

窦宁愣了，萧戎是什么神逻辑啊，居然觉得奏折是她伪造的。

“你说我伪造？你以为奏折是我伪造陷害安承落，好讨好赵公公的？且不说我没有这本事，就算有我干嘛要这么做。”

“不是你伪造的？那为什么正文和落款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字体？安承落经常在渊藻阁借书，搞到他的署名自然容易。而上万字的正文你没办法逐字临摹，就用了最规整的正楷书写，这样就不会被人认出是你的笔迹！”萧戎一口咬定这就是窦宁的杰作。

“既然是正楷那谁都可以写啊，安承落可以，别的士大夫也可以，你也可以，凭什么说是我写的！”

萧戎笑的是那样轻蔑，好像她提了一个特别愚蠢的问题：“我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还在辩解什么？”

窦宁真是百口莫辩，跟这种不讲理的人根本没理可讲，萧戎根本就不是“认为”这是她做的，而是“希望”这是她做的！所以早就在心里找了一千个证据去证明：是她窦宁伪造了一封死谏的奏折。

“怎么样，宁公公，无话可说了吧。”萧戎有些得意的笑道。

窦宁也放弃了解释，问道：“我很不解啊萧少监，奏折已经在你的手里了，安承落的命在你的手里，向赵公公邀功请赏的权力也在你手里。再去追究奏折的出处还有什么意义呢？”

萧戎没有理她，而是缓缓的蹲下身把地上的奏折捡起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火焰窜上了奏折，一点一点的把这要命的东西吞进肚子消化成灰烬。

看萧戎的眼神，那是一种报复的快意，夹杂着某些嫉恨。

窦宁似乎有点明白了，继续道：“你之所以暴怒，不是因为我要在朝中兴风作浪，也不是奏折会牵连多少无辜人。你是在介意奏折真正的作者是谁，它可以是我这个太监伪造的，却不能是堂堂士大夫安承落上书的……萧戎，你是在嫉妒安承落，你嫉妒他可以以死明志报效国家，你嫉妒他死后可以留下千古美名和无数读书人的景仰，而身为太监的你，连为国家去死的权力都没有。”

“你说的很对。从我被打上‘太监’这个烙印之后，就只能为非作歹残害忠良，根本不配去为国捐躯。”萧戎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了下来，他抓着窦宁的衣服将从地上拎起来，目光如刀，恨意都要把她割碎了，“可是，我还可以为民除害，杀了你这个卑鄙恶毒的奴才！”

窦宁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他直接拖到窗户旁边，一切挣扎都显得如此无力。他奋力推开窗户将她压在窗台上，突起的窗框硌得她腰椎一阵阵刺痛。

“等会我就去告诉赵岫，宁公公不幸失足堕楼，粉身碎骨而死。”萧戎卡住她的脖子，又将她往下按了几分。

这个疯子居然要杀她。

世界上居然有因为想死谏却死谏不了，而跑去杀人的人！

窦宁余光往下瞥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腰已经疼的麻木。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恐惧，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眼眶，流进两鬓之中，外面的风呼呼的刮，吹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人。

穿过萧戎胳膊与身体的间隙，穿过萧戎身后的书架，她看到小神父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早上站在五楼的栏杆后面看着她被那些士大夫欺负一样，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淡然地看着。

青衫垂地，乌发低绾。

他可以那么温柔的帮她包扎伤口，可以笑容明媚的逗她开心，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在她身处险境的时候当看客。

如果他不敢出头，甚至不想出头，那他可以走开啊，但为什么要在旁边看着！

窦宁觉得心很凉，尽管外面的阳光足够灿烂，晃得她发晕。她尽力睁大眼睛，坚定而淡定地看着萧戎，她还不能就这么死了，她一定要去问问小神父为什么要用这种诡异的态度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