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寺坐落在安明宫内廷春华门内，是皇宫里最大的一所寺庙。寺庙为四层阁楼式建筑，大殿中供奉观世音菩萨和释迦摩尼，顶层是住持卧室和藏经阁。

据说在本朝皇帝田离出生之时雷雨交加，闪电将皇宫内的一处楼阁劈成粉碎。有道人给他批命，说日后将有一场大劫，唯一化解的方法就是找一个与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代位出家，为他消灾挡祸，积累功德。

于是，田离登基后就建造一座寺庙，取名不二寺。不二在佛教用语里面指的就是平等的意思。

不二寺的住持法号空澈，出家之前是内阁次府的儿子。他便是那个与皇上同时出生，代位出家之人。皇上登基后封他为御弟，一切吃穿用度与皇族相同。还特准他可以在皇宫内自由行走，不二寺的一干僧众允许佩戴武器，以保护御弟安全。

不二寺四层，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可将来人一览无余。

被窦宁誉为“袈裟男”的空澈，此刻正坐在窗边自斟自饮，金丝大红袈裟被他随便团起垫在屁股下面，只穿了里面一件乌黄的僧衣，跟他鸟窝似的乱发和粘在一起的胡子更加搭配了。

他旁边的凳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发髻凌乱，衣服上也有多处破损，模样甚是狼狈。但一双眼睛却凌厉得很，还隐隐露出杀气。

“既然被你逮到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休想从我身上问出任何事情！”女子咬牙切齿道。

空澈用一根食指盯着酒杯的底，玩起平衡游戏来，优哉游哉道：“我这个人是最怜香惜玉的，尤其是你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姑娘，怎么会忍心伤害呢？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派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宫里来行刺的，反正你也行刺失败了，不如留下来跟贫僧一参欢喜禅如何？贫僧一定会好生待你，让你尝尝极乐世界的滋味儿。”

女子的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要不是现在被绑着，她肯定会跳起来掐死眼前的死和尚。

“莫生气，莫生气，佛家有云，贪嗔痴乃三毒也。怒，是心中恐惧的表现。”空澈煞有其事的讲着“佛法”，眼睛却望向窗外。

窗外，身穿青色儒衫的小神父匆匆的走进寺院大门，带起的风让他的长发在空中飘扬。

空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宣了一声佛号，语气和蔼且诱人地说：“姑娘啊，告诉贫僧是谁派你来的，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一会要来的人可就没有我这么温柔了，会让你痛不欲生的。你是痛不欲生呢，还是欲仙欲死呢？”

女子手上青筋暴起，像是一只暴怒却被囚禁的野兽，在她的挣扎下椅子发生了剧烈的颤动，可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开束缚。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小神父见到屋里的女子先是一愣，遂即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你回来的正好，你看我抓到了什么，一个刺客。”空澈喝下一杯酒，用捏着酒杯的手指了指女子，那语气就像是在说自己猎到一只兔子或山鸡好下酒似的。

小神父未看女子一眼，径直来到他面前，他的脸上凝着冰霜，跟面对着窦宁时判若两人。

空澈有些醉意，不知是酒醉还是人醉：“麻烦你帮我问问她是谁派她来的，来宫里干什么。”

小神父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空澈醉醺醺的笑道：“在下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从来不会做出伤害别人身体的行为，更何况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僧就更不能碰她了。”说着他色迷迷的瞄了那女子一眼：“可这位女施主貌似嘴硬的很，还请你发挥你的专长，帮我撬开她的嘴。”

空澈特意咬重了“专长”两个字。

小神父眼里泛起寒意，眯起眼睛看着他道：“我不是你的下人，更不是你的酷吏，既然你不想弄脏手，也想别让我来做。”

之前被空澈激怒的女子此刻也听明白了两个人话中的意思，空澈是想借此人之手拷问她！

空澈毫不介意小神父的拒绝，牙齿咬着酒杯的边缘，含含糊糊的说：“贫僧不是不想弄脏手，只是从来不对女人下手，你就不一样了，不管男女老幼一视同仁。”

小神父的某根神经被刺痛了，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杀意，他寒森森地盯着空澈，幽然道：“谁也不能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的声音似九幽地狱般寒冷，连旁边的女子都打了个寒战，空澈却神色如常，笑道：“我们有协定的，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小神父低头不语，似乎是在做着某种考量。

年轻女子的眼睛盯着小神父，这个看起来面容和善，气质俊逸的年轻人。作为一个受过训练的杀手，她了解种种刑讯的手段，甚至自己也掌握其中的几种。所以她清楚的知道，一个顶尖的刑讯高手身上会散发出什么样的气质——冷静，睿智，和对酷刑的厌恶。

对这种以伤害别人肉体和精神套取情报的手段，只有厌恶才能使他最快速的完成任务，而不会因嗜血和欲望迷恋在种种酷刑的效果之中。

“不用如此难以抉择吧，不如我再给你加个条件如何？”空澈怡然自得的欣赏小神父内心的挣扎，又转头去看女子此时的表情，笑道：“昨天那个小太监叫什么来着，窦宁是吧。”

话虽平淡，其中的威胁之意再明白不过。

“在我想出要对窦宁做什么之前，你最好赶快下决心。”空澈一副吃定他了的样子，又得意洋洋的补充了一句。

窦宁……窦宁……

小神父的眼前闪过她的脸孔，心中默然叹了口气。

他缓缓抬起双眼，没有憎恶和恼怒，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空澈，如果我只能审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缓缓的移向了身旁的女子。

“你们单聊，我回避。”空澈轻松一跃跳下窗台，拎着酒壶和酒杯一摇三晃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