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份？

他说的是她司礼监公公的身份，还是宁姑娘的真实身份？

从何陵之前的行为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居多，不然以他朝廷高官的身份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给一个小太监解围，更不会问她的姓名年龄。

“我不懂你说的话，我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内侍，能有什么身份。”窦宁试探着说，如果何陵不认识宁姑娘，她这么说自然无可厚非，如果他认识，就会把这句话理解成是她为了掩饰而说的客套话。

何陵淡淡一笑，道：“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说着，他将挑选出来的书放在书匣里，又道：“真是巧了，昨天刚接到你哥哥回京的公文，今天就见到了你。你哥哥过几日就抵京了，你们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吧。”说完他将书匣背在肩上，走到楼梯口又停下脚步，回过神复杂的看了窦宁一眼，欲言又止后说了句：“今日宫里不太平，你自己小心。”

这什么情况啊！宁姑娘有个哥哥？回京公文什么的说明了“哥哥”是也是朝廷命官，有可能是地方官，但武将的可能性更大。“哥哥”与礼部侍郎看起来很熟的样子，那宁姑娘进宫做“太监”会跟她哥哥有关系吗？

你自己小心又是什么意思，让她小心士大夫，赵公公，还是其他什么人？

窦宁恨不得现在就捡着一本宁姑娘生前的日记，或者是跟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来个大融合，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状况实在是太头疼了！

何陵前脚刚走，楼梯方向又传来脚步声，窦宁吓了一跳，手不自觉的攥紧了，霎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掌窜上胳膊，她这才反应过来那破瓷片还握在手里，刚才那一用力让几处尖锐的部分扎得更深了。

在楼下放生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现眼前，茶水泼到的冰凉又丝丝入骨，像是刀划一般割裂着她自尊。她将瓷片扔在了地上，鲜血顺着手指蜿蜒留下，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溅出一个个圆形的血花。

是不是真有因果轮回这种东西，前世她过的太一帆风顺，导致这一世处处受挫，接二连三的受伤，甚至连小命都差点不保？

余光里，窦宁看到了来人飘飘的衣袂，是小神父。想起他之前在楼上看客般的举动，她冷笑一声转过身不去理他。

“我就觉着好像听见你说话了，心想下来看看吧，又怕不是反而尴尬。不过最后还是耐不住下来了，果然是你。”小神父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窦宁真是不知道这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前一秒还在看她笑话，这一秒就跑来套近乎。难道她在楼下看错了？之前站在五楼围观的人不是小神父？

“咦？给我看看你手怎么了。”小神父见她不理他，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把拉着窦宁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握住她的手腕。

窦宁疼的“嘶”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怎么弄的，你还真是够不小心。”小神父无视她的火气，咂舌道。

窦宁气得想扁他，怒道：“你不都看见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小神父的表情更加无辜了，眼睛里仿佛要滴出水来：“我看见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你觉得我应该看见什么吗。”

装！你丫接着装！

“你不要告诉我刚才站在五楼栏杆后面往下看的人不是你，整个渊藻阁除了你还有别的不梳头的家伙吗？”窦宁简直想给他评一个最佳脸皮奖。

小神父恍然大悟：“哦，你说刚才啊，我趴在栏杆上了，但我什么都没看到。”说完他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真的没看到。”那架势大有抵死不认罪的意思。

窦宁觉得，小神父真心是她在这个时空里认识的最没营养以及最无聊的人。

小神父继续无视窦宁的意愿，把脸凑到她受伤的手前面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最后抬起眼睛神经兮兮的说了一句：“茶杯上有毒，你中毒了。”

尼玛，你不是说你没看见吗？又怎么知道是茶杯的！

“好在毒药必须是口服才能起到作用，瓷片只是划破了你的手，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不过以防万一还是上点解药吧。”小神父笑的跟推销假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

“你能再无聊一点吗。”窦宁用另一只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完全不相信小神父的说辞。

小神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用帕子轻轻地擦干净她手上的污血，倒了些药粉上去，不知是药粉有止血的效果还是糊住了伤口，伤口倒是不流血了，但在药粉的刺激下却更疼了。

疼痛刺激了窦宁的泪腺，有刺痛的感觉在眼眶里徘徊，她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就会有眼泪流下来。

小神父用食指触了一下她的眉心，她烦躁的扭过头，躲开他的手指。

“你怎么了？”他轻轻的问。

两个人都没想到，这句话像催泪弹似的，让窦宁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一向是不喜欢哭的，眼泪从来都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除了证明自己的无能与软弱，就是让别人嘲笑和厌恶。

小神父也不说话，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坐着，轻轻的拉着她颤抖的手。房间里很安静，窦宁的抽噎很微弱却清晰可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子捷说她是个幸运的人了，在之前只要是她努力的就一定会取得成绩。她努力学习，就考上了好大学。她努力工作，就当了学生会主席。可别人也在努力，付出的心血不一定比她少。

可有些人，就算熬干了心血也不会成功。

命运就是这样，气数就是这样，要不然她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被男朋友设计陷害，为什么会从受人羡慕的检察官变成被欺负鄙视的死太监。为什么她的世界要遭受这种颠覆，让十几年的辛苦拼搏化成泡影。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哭什么呢？”

窦宁听到了小神父的声音，她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他的一排小白牙。

“你笑起来真好看。”窦宁稀里糊涂的冒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