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厢安宁

繁花清香，树荫之下，为寒儿指点几式拳脚。曾经农家生活劳作辛苦，闲暇的时日并不多有，而今在天海庄内衣食无忧，却也终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红尘之中从无安宁，或许只是他偏执的认为，若怪只怪，那道伤太痛。所以，隐居，算是遵循亡妻心愿，亦算是，逃避。

不远处传来声响，本是以客居之，庄中事宜林渊自不能过问，却偏偏传来熟悉声音，吵吵闹闹，林渊心弦微动，未及多想，便已奔赴。

果然，是念霜，梨花掉落在地，被伯昏独子伯湘擒住动弹不得，技不如人，却偏偏气恼大骂不休。

伯湘面见林渊前来，匆忙言道，“荆……林叔叔，庄中有小贼鬼祟，多事之秋，伯湘不得已出手，惹出如此动静，实在是让您见笑。”

而念霜面见来者林渊，怒容霎时染上笑，“渊哥哥，快叫他放了我，我有要事找你。”丫头心思细腻，相处几日亦不曾有过称呼，闻听伯湘叫林渊一声叔叔，匆忙以兄妹相称。

“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伯湘还是先放了她吧。”林渊说道，伯湘一句“得罪了”，收手。而念霜并不领情，努嘴一声“哼”，大摇大摆走到林渊身前，拉住林渊匆忙向远处走去。

“北萝赤环府中，姑娘不声不响离开，如今又擅闯天海庄寻来，不知是有何要事。”林渊问道，而见念霜一切无恙，心亦安宁下来。

“我那是被逼无奈，你快运功查探经脉，看有何不妥之处。”念霜急急催促。

林渊不明念霜意味，“林某今早曾运功疗伤，并无不妥之处，姑娘……”

“哎呀，坏了坏了，竟然查探不出，你那乖徒儿呢，她不是医毒双通吗，快叫她帮你查查脉象。”

本离居所不远，二人边言边走，已至林渊居处，园中清角与寒儿皆在，面见念霜，又听闻此语，不禁双双看向林渊。

“哇，小丫头你在这儿啊，快帮你师父把把脉，看他中了何种毒。”念霜说道，声音急促。

清角虽不知缘由，然听此言，心惊不已，“师父，您中毒了？”

快步向前，欲探林渊经脉，却又想起，“可是您昏迷时我曾为您把过脉，并无中毒迹象啊。”

林渊亦不知到底为何，问向念霜，“姑娘言林某已是中毒之身，不知可有依据。”

念霜表情凝重，自语自言，“坏了，一定是某种奇毒，竟然能隐藏如此之深，这可如何是好。”

寒儿依在林渊身下，抬头望着父亲，面容染满忧虑，“爹爹，您？”

林渊微微摇头，若言中毒，他实无异常，然他知念霜如此唐突，定有道理。

“姑娘可否将隐情告知于我？”林渊说道，唤回念霜思绪，念霜又一声叹，她既然背着主人偷偷跑来，便未想过隐瞒。

“那日赤环府中，将我救出，并且斩杀七星的，是主人。”

念霜一语，林渊震惊，他万没想到，那日的来者，竟然是神秘的幕后之人。

“那吾这条命，想必便是姑娘的主人救的。”林渊言道，而念霜却微微摇头，“实言相告，我觉得主人不会留你性命，但在我哀求之下，她为你服下一味毒药，便暂且留了你一命。言曰日后你若敢与她为敌，你便必死无疑。”其间细节念霜并不愿多言，她几乎丢掉性命的哀求，林渊不会知晓。

“唔？没想到姑娘的主人在毒术方面亦有极高造诣，为林某服下一味毒药，林某竟丝毫查探不出。”林渊言道，又似在自嘲，然无论如何，他的性命，皆是因幕后之人而暂且保有。

“那……那个，你也莫要怪主人，毕竟你的武功高强，主人保险起见，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念霜声渐小，恍惚之间又不忘提醒，“若有一日，你同主人相见，万不可轻举妄动，此毒查探不出，只恐会是由他种物什催动从而触发毒性。”

“你的主人若有本事，为何不敢堂堂正正与我师父相对，凭这些手段，难道不是太卑鄙了吗！”清角怒言，一味未知之毒，会给师父带来怎样的伤。她猜测不出，如此一来，更为担忧。

“哼，小丫头，无论如何，你的命也是主人救的，你不领情亦罢，竟还恶语相向。早知当时便一剑了结你性命。”念霜冷言相讥。

“你……”清角面容涨红，林渊出言道，“角儿，不得放肆。你我性命无论如何，皆是因念霜姑娘的主人而保住，方才不逊之言，实乃无礼。”

清角垂首不再言，如此恩情她如何不懂？只是急火攻心，与师相关，她便丧失理智。

“那个……上次你们被七星擒住，亦是我所致。只可惜主人到达赤环府时，枫火早已不见踪迹，否则他定然要一同葬于主人剑下。”念霜说道，而若非被林渊几番解救，她又如何会冒着生命之危，“背叛”主人这一回？

“若是林某再见枫火，亦自然要与他算这一笔账。只是于今犹有一事需向姑娘求教，你是如何知晓林某身在这天海庄的呢？”林渊问道，而向伯昏送密信之人，又是否可以从中牵扯猜出？然终究，没有结果。

“随主人六年，我曾跟主人学过追踪之术。在你奔赴北萝的前一晚，我在你的身上留下‘追魂香’，故而……”念霜讪讪，那日她被小二毒虫所伤不能跟随，为继续主人所给任务，亦怕林渊食言不归，便出此下策，而今提及，难免心虚。

林渊会意，却亦无责怪，江湖中人，难免要为自己留有后路，“无论如何，林某皆要感谢姑娘专程前来提醒。只是不知姑娘，可为林某引见幕后的主人？”

三番五次遣人“骚扰”，林渊必然将之视为潜藏的祸端，若有机会，他只想尽快了结。亦弄清楚，幕后之人为何会对寒儿颈上宝石如此垂涎。

念霜摇头，凝神深嗅，园中花香窜入鼻息，似能醒脑，她，该让自我清醒，“主人不想见之人，便是踏遍天涯，亦不会见到她。而主人欲见之人，便是远在天涯，亦会被寻到。”

“林某并无他意，只是心中有惑，需姑娘的主人解开。”秋风城的风波或许还会再起，而因他一人，而使整座城遭受牵连，实非林渊所愿。

“我方才的话，并无任何夸大。而我希望，你与主人，永远不要相见。”念霜语声突增寂寥，主人与林渊，她不愿看到任何一人受伤害。而被投下毒药的林渊，无疑已被主人控在股掌之间。

有无奈，却依有释然，“念霜姑娘，谢谢你。”

唇角勾勒浅浅笑容，“你我相处虽短，却也算几番生死与共。若言恩情，还是我欠你更多。”

“那不知姑娘日后又有何打算？”林渊问道，若是幕后之人当有念霜所述般神通广大，那么此次念霜行踪，亦恐被其掌控。而与他会面，无异于通敌。林渊只怕，念霜会遭幕后之人惩罚。

“我这条命，是主人的，我会回到她的身边。而你我以后，或许不会再见了吧。”

但愿，不会再见。只愿，两厢平安。

林渊不言，对着缓步离开的背身终究沉默相对。命运之中，有太多身不由己，念霜所选择的路，他无力改变。就像曾经执杀刃的自己，若未遇见一位叫做柳安颜的女子，又何曾想过，休止血雨腥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