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千载时光,
练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一段剑舞潇洒,
只因吾的爱为尔绽放蹁跹如花。
{一}往事难追
五月艳阳,桃花始落,芳菲尽然。
却有一朵美丽的剑花默然绽放,像无形之中遁藏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寒气四射,凌厉森然。
“杀气太重,反而会暴露你的弱点。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更好的控制招式的流向。猛烈时重于泰山,舒缓时轻于鸿毛。进退得当,攻守自如,方是上乘。刚烈有余,柔力不足。看似美丽的剑花,内在却畸形扭曲,威力不足七成。”桃枝一根,轻易停了清角的剑阵,林渊之语清清淡淡,却令清角的额间,布满细密的汗。
林渊教清角剑法两月有余,清角的天赋与努力展现无遗。明明是医道之家,却又仿若是为剑而生的女子,剑入手中,未动已有三分杀气流转。但是清角仇恨之心占先,那份女子应有的柔软,却一股抽离不开的戾气渲染从而掩盖。
重如泰山,轻如鸿毛,清角在心中默念。不经意间,思绪万千,一道怅然飘忽心间。悬壶济世的手,握紧了杀人取命的剑,自此人生曲折,如若剑招变幻无常。或许一切皆不重要,她丧失单纯如水的少女情怀,用肆虐的杀粉饰多舛的命运,从此天诛地灭,在所不惜。
既已南辕北辙,那么便一路走得坚决。
她沉溺在自我的悲凉之中黯然神伤,剑意沮丧。她欲埋首过去肆无忌惮的哭一场,从此忘却,却想起了血泊之中婆婆悲伤的面容,以及眼神之中的无奈与渴望。故此,她不得不坚强,收敛所有的快乐,变成一只狼,一只迷恋杀欲的贪狼。
突而,一片郁绿的叶急袭而来,清角措不及防,剑下意识地挥动,叶未及身前,已在剑光缭绕下四分五裂。以树叶为暗器袭击她的是林渊,她不解地看向师父,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用意为何她想象不出。
或许,这仅是对她心不在焉的惩罚。她不该在练功之时沉湎其他,亦不该堕落于过去无法自拔。
然,她会错了意。会沉湎过去的何曾只有她一人!
她听到师父这样说,“试着用剑接住它,而不损其分毫。”言罢,又是一枚绿叶在斑驳的阳光下穿梭而来,刹那之间,却依旧难逃碎落一地的下场。
剑挥展,乘风破浪间蕴藏贯彻的柔软,剑无声,却有百转千回的绵延。这是林渊对清角所望,跨越不了,复仇便无需再谈。
清角明白师父如此做的道理。一枚相接一枚的树叶,一朵一朵绚丽的剑花,交相对应,不厌其倦。
“爹爹,寒儿肚子有些饿了。”随着寒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渊举目,天际一片残暖,夕阳西沉,舒云相伴,暮色横空。
清角面现愧色,因她之故,竟忘了时间。匆忙歉言,“我去准备饭菜”。而后转身回屋,身法如流水,步伐灵巧穿动似风。几丈之遥,竟也以轻功相辅。
“寒儿,是爹不好。”林渊抹掉额间汗水,他不知寒儿炉火已续了几回。
“是角儿姊姊做得饭菜太美味,所以寒儿,才特别期待。”腹中空城连唱,寒儿眨动无暇的双眼,微微笑道,而后拉起父亲的手朝屋内走去。
不久,几道可口的家常小菜便呈现桌上,寒儿一如既往对清角的手艺赞不绝口。简单的材料,经过清角的烹调,总是花样百出的增加寒儿的食欲。而这些林渊做不来的,毕竟从前江湖漂泊,淡水干粮素衣行装。就算在武学上的造诣无人可比,但是对于烹饪之学,亦不可能无师自通。相形见绌,如今吃着徒弟手下的美味,林渊常常暗自心愧,粗茶淡饭敷衍了寒儿八年,他到底不是一位精心的父亲。
而于此时,清角总会不自禁瞧向师父,像是两个多月养成的习惯。师父的一举一动,全然印在她的心上。其中的道理她理会不清亦无暇顾及,她只知道,这个已为人父的男子,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坚毅脸庞,以及,莫名的温暖。
她不走江湖,却依然见过许多江湖豪客,但无论样貌抑或气质与师相比,皆是沦为庸俗。若未谋面,世人永远也想象不到,被称为“血灾”之人,竟有这样一副容貌。尽管在带着悲伤的八年,已染上风霜,却依旧,令人荡漾。
但那双经常为寒儿夹菜的筷子,以及带着隐淡温情的眸光,又时常令清角怀疑,被赋予“血灾”之名的当真是这个与她同桌而食的男子?若非他神功无双无可置否,她无论如何亦不会将传说中杀人成性冷血无情,残忍到人人见而避之的魔与身旁的师父相牵连。如今想来,她甚有些后怕,当向他射出毒针的时候,她不是没考虑过后果。只是那一场赌她侥幸获胜,不仅获得报仇雪恨之机,还有便是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有一个男子完整了她绵延多年的贪恋。她崇拜,她珍惜,还有,八年前便已然被命运注定的其他。
“爹爹,您武功那么厉害,为什么只教寒儿一些简单的拳脚,寒儿也想像角儿姊姊那样学习剑法。”寒儿眼巴巴地望着父亲,华美的剑法令他心动不已,他何尝不是幻想着自己也能在融融阳光中,将一柄寒剑舞得猎猎生风。
“你若有心,为父便教你。”违背心意的事,仿佛自从有了开始,便覆水难收般不会再停下。
“太好了!爹爹从前一定是个大英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高强的武功!”面对伟岸的父亲,寒儿脑海之中又不禁浮想联翩,父亲曾说过等他长大,便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遥遥无期的等待之中,何时才算作长大?他等到满林桃花凋零,父亲却依旧守口如瓶,只字不提过往。
面对寒儿充满不满的疑问,林渊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搪塞。他并非执意隐瞒,只是那些过往重提,又会给寒儿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并且,越提越伤,越感觉,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笨拙与不堪。
“寒儿说得没错,师父从前是大英雄,因为厌倦了刀光剑影的生活,所以才隐居此地专心照料寒儿。”
清角的微笑,映入寒儿清澈的眸,这一刻,寒儿亦笑得天真无邪。
“那我以后要像爹爹一样!”寒儿兴奋言道。
从前的血灾在世人眼中只是恶魔,绝对不是英雄。但是或许只有这种善意的欺骗方是化解寒儿疑惑的良方,幼小如他,不能在沉重的过去中顾影自怜。而终有一天,待他心智成熟,纵然他知晓全部,亦会自豪的理解,因为他的父亲,真的很伟大。
清角准备安心接受师父的怪罪,而林渊看向她的眼神,有谢意衍生。
清角强压心中笑意,或许只有寒儿,才有令师父措手不及的能耐。可是转念之间,想起曾经那个女子,忧伤便又来了。真正的刻骨铭心多会沦为心成死灰的下场,一如会纠缠师父八年之久的悲伤,无法泯灭的原由是因不忍忘却。而这相处的两个多月里,师父也曾问及并确认了她得以找到此地的原因,从中牵扯的,亦正是那个女子,师父的亡妻——柳安颜。
八年前,叱咤风云的荆天渊,与温婉的柳安颜桃林邂逅,两情相悦却不得一厢厮守。他本是决意退出江湖,为她,亦为他们才出生不久的孩子。
但是命运戏弄,苍天不从。归隐的路程,杀机四伏,一如邪魂帮的反扑。
凭“血灾”的盖世神功,面对那些被施摄魂术的蝼蚁,以一当百不成问题。但是他不再是孑然孤身的一人,他的身边有着不会武功的妻子与襁褓之中的孩子需要守护。邪魂帮的恶毒触目惊心,一群只服从命令、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在他们眼中,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不停的杀戮来满足心中的欲,残肢断体亦前赴后继。
撕裂黑暗本是“血灾”所愿,然霸气的武功因妻儿之故,施展不足三成。他若大开杀戒,霸道的内功无疑会伤到身旁妻儿。缚手缚脚的回避,亦给了敌人可乘之机。终于,一个破绽,他的背脊暴露,而暗中的主谋不失时机,背后偷袭势必重创他。千钧一发,是柳安颜,以自己脆弱的身躯,为他挡下敌人的全力一击,霎时,秀口含血,剧毒侵身。这一刻,半空中回旋的乌鸦应景而生,天空充盈,象征命运的悲鸣。
荆天渊因妻子之故,收敛的神功,又因妻子之因,毫无顾忌的施展!盏茶功夫,邪魂帮全军覆没,偷袭的头目至死方知,狂怒的“血灾”绝非人力可挡,那一刻,天地动容。
而他的妻,在神功的动荡之中,亦几近陷入昏迷。
荆天渊不敢停留,快马加鞭,直奔霍婆婆处——一个他早年结识的神医。没有内功的护持,加之颠簸的路途,抵达霍婆婆处,柳安颜的毒已是深入骨髓,无药可医。纵使霍婆婆医术超绝,竭尽全力,亦只能为其续半个月的命。这半个月的时光,是荆天渊一生中最珍惜亦是最悲痛的时光,他的妻随时会离他而去,而他却无能为力。日日相处形影不离,却是愁上眉梢,丧失笑颜。
他握紧妻子的手,听到他的妻这样说,“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别再过问江湖事。”
最后的嘱托,一言便永诀。在那个开满桃花的惊蛰尾端,她带着浅浅微笑,焕发着无以言喻的圣洁,安详地睡去,没有痛苦。或者说,所有的痛苦,连本带利,全部累加到他的身上,像无数狰狞暴戾的毒刺,开在他的心口,叫他,一生难安!
一生难安。
之后,未来成为灰白暗淡的过去,荆天渊遵循亡妻遗愿,辞别霍婆婆后,携幼子归隐,甘愿做一个自给自足、晨起暮收的乡间农夫。一隐八年,风云变换的八年,足以淡薄抹掉一个人的痕迹,故而所有江湖人都认为他死了。
但是清角知道他没死,因为清角便是霍婆婆的孙女。而清角欲报,正是婆婆被杀之仇!她自知武功低下不敌仇家,故千里迢迢找寻婆婆曾经所指唯一之路——荆天渊,唯有他,才是荆棘丛生遮天蔽日的道路上唯一可见的曙光。之后的之后,便是这样,当他确认了清角的身份之后,更是甘愿违背初衷倾囊相授神功。其实他早该想到,毕竟隐退之事,只有霍婆婆所知。那时霍婆婆以及年仅九岁的清角所给予他的安慰与恩情,是他心如死灰中残存的最后一抹温暖,年华流逝,往事不复,如今想起,亦不胜感激。
清角有仇,而仇恨之源却无迹可寻。她不知血光之灾是谁开,更不知悬壶济世的医道世家,为何要接连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茫然四顾间,她压抑着恐惧与悲痛,在狭小的窗缝看见婆婆染有绝望的面容,飞溅的血如汇忘川,叩开冥府阴门。她还看见,残酷的杀者意犹未尽向她走来,以及,狰狞的鬼头,针线缝布招摇在左袖。而此,亦是她迄今为止寻仇的唯一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