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风云诡谜
绕过开满莲花的小池,行至安静的小屋前,再抬首将满园绿意收归眼眸,如果这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那么能死在这一片郁郁葱葱的天地间,他亦无怨。
玄真,从秋风小城归来的玄真,在这座名为“莲绿”的府园之中,向幕后的主人复命。
可是玄真未言,屋内却有声音传来,将他彻底洞穿了一般。
“你受伤了。”
这一句,贯入玄真的耳,他终于不再掩饰,在主人面前,他强装的无恙,从来吹弹可破。
“属下无能。”半跪在地,缓和了两日,可是那一式“破水”,余威犹存。还有,便是那个男子突如其来海天般的势气,将他震得,几近陷入昏迷。于今念起,依有一股无力感来袭。
他非绝世,然则混迹江湖多年,所逢敌手无数,却是第一次有人,令他感到害怕。
“莫非有意料之外的差池衍生?”说话的女子,并不露真容。
“属下寻到了那个带着主人所述水珠宝石的孩子,却不敌那个孩子的父亲,没能夺下宝石。”玄真齿间生恨,然技不如人,他无力责怪其他。
“你见到那个孩子的父亲了?将其中详情尽数说来。”女子说道,声色突然凌厉,有一股莫名的气息突然溢满宁静的院落。而触及如此气息的玄真,已止不住颤抖。他的主人,或许是比那个男子,更恐怖的存在。
毕竟在主人面前,他连“害怕”的勇气皆无,他的感观,似乎全由屋内之人操纵。
玄真,不敢漏下一丝一毫。布局,引诱,再到落入局中,经受惨败,他又将一切,画面般复刻。而一切终了之时,主人的气息却将他,压迫得只能跪地俯身相待。
“吾曾说过,莫要打草惊蛇,你竟擅作主张,搅出如此动荡。”
主人的心意为何,玄真并不知。但他只知,自我所做,与主人所愿,南辕北辙。
“属下无能,愿受主人惩罚。”如果能痛快一番,不管是活着离开还是,寂静死去。玄真皆不想,再在如此势气之中逗留。
但是,女子却叹了口气,气息敛藏,一切回归无恙。
“非你无能,遇见那种程度之人,还能活着来到吾身边,已是万幸。你先退下养伤去吧。这件事,暂且如此。”
“是…是……”玄真慢慢起身,他只觉,今日的主人,有些奇怪。
临行,却还是未能忍住心中好奇,“属下斗胆来问,那个男子身份为何,主人您可知晓?”
沉默盘旋,玄真冷汗已流,他千不该如此多嘴。而女子却突然有了回言,“暂不可知,不过过段时日,吾会亲自去会会他。”
“属下告退。”心中的疑问未解,但是玄真知道,主人要亲自出马了。而秋风小城,真正的动荡,就要开始了。
在主人的手中,死寂方是最彻底的安静。
有花香随着清风传入小窗,女子深嗅一口,眉间却生忧伤。她要去会会那个男子吗?
或许——
不会吧。
{三}轮廓相依
针线作结。
一只精致的荷包,盛满难以言喻的感情。
清角亲手做,只为那日在城中小铺中找寻,没有一份告别礼物足以入目。
十七岁,十七岁的姑娘,还保有“幼稚”的心意,她只想在离别之后,还能在师父的身边,留下些什么。便似一份纪念,能被师父长久携带
小包上绣了桃花三朵,就好似,师父,寒儿与她。苍蓝做底,以花为伴,并不失阳刚。而这般,不过是清角小小心思——她希望可以与身边的父子,永远在一起。
两日不练剑,就会感觉生疏。她,不敢怠慢,“复仇”是触目惊心的字眼,梦里常作客的,是婆婆与倌送的容颜。然师父的话,她总会听,歇息两日,手臂疼痛明显消减。而以针线充溢,心意满满,并不觉时间难缠。
冥冥之中有感念,江湖之中又有血雨腥风,若否武林大会的名声不会传到如此安和的小城。清角时常会猜想,曾经的“血灾”是怎样的一个人——毕竟,她如何勉强,亦无法将传闻之中残酷嗜杀的“血灾”与身边的师父贴合为同一人。
唐突寻问一个人的过去,是冒昧的事情,尽管有着满心好奇,清角亦不敢多问。而透过小窗,看到师父正朝屋中走来,清角匆忙收起针线方罢的荷包,她,还未做好准备,她,与师相关,便会小心翼翼。
“角儿,手臂的伤势可有好转?”
“已无大碍,徒儿待会想去练练剑。”清角言道,荷包藏在身后,语声怯怯。
林渊思索,虽知修炼不在一时,却无奈时日紧迫,“也好,试试这把剑吧。”
惊慌失措,清角匆忙接下林渊递来的剑,明明是被擦拭光亮的剑,却偏偏能嗅到江湖的味道。
江湖的味道是什么?清角并不知,只是这一刻她却出奇的认定——一分腥血一分冷,一分杀意一分刚,江湖半边,已蕴藏其间。
“师父,这是?”仅凭目测,清角亦知此乃好剑。
“这柄剑名为‘肃骨’,是为师早年行走江湖时所用。”林渊说道,沉寂八年的剑,又将再次踏上征程。
“这是给我的?”虽知问得很多余,但是接过‘肃骨’的清角,依旧不敢相信。
“是的,希望在今后的日子,它可以帮上你。”
然清角听闻,却连连摇头,“师父,如此贵重的物什,徒儿不能收下。”
“寻仇之路,必有未知的凶险,无利器相辅,势将艰难。剑乃凶器,本无贵贱之分,为师只愿,你能用好它。”
闲置八年之久的“肃骨”,或许亦在怀念江湖的味道,剑,永远是没有感情的,凶器。
清角听闻,支吾不知如何,她,只觉太贵重,并且,太沉重。而沉重的,不仅是剑,还有,恩情。
“谢谢您,师父。”这一句感谢,她深嗅一口气,方完整说出。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他从不愿以师之名来承受带着严肃的崇敬,他不过是想,作为一个长辈来给予身边的丫头最起码的关怀。
剑,未动已有剑气流转,步入院落的清角,一段剑舞很潇洒。“月光”“月影”,遮掩倾泻的日光,还有“流水”“破水”,带着剑的肃杀,似凝结为一道道寒冰,将三丈土地,一并冻结——
她的剑法,从未如此绝妙过,不仅是拥了一把好剑,更为,剑上有温暖,从指尖一直,绵延至心。
一段剑终,林渊嘴角有微微笑意,他的徒儿能与“肃骨”契合的如此之快,他心亦安。
“水月六式你已相当熟稔,而最后一式‘水月交融’乃为六式合一,还需你慢慢领悟。为师心愿,还是与你初时所言那般,少一分戾气,多一丝柔软。剑本凶器,但是有时凶器,亦能成为救人之器。你该如何踏在那一条复仇之路上,为师并不想多做干涉,但是为师相信,你会用好这一套剑法。”
“角儿谨记师父教诲。”清角谢言,曾经的“血灾”是什么样的人,她终于知道,尽管有着象征血雨腥风的名号,却依旧有着不容泯灭的善良。“血灾”的残忍,并非罪恶,而是惩戒。而她,为人之徒,不求除恶扬善,却绝不会助纣为虐。
清风飘荡,日暖花香,借着剑身又偷偷凝视师父的面容。直到示意她休息的目光传来,她才目不转睛定格师父先行离开的背身。
她,只想与这道轮廓相伴,就算,不言不语,安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