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巢中受辱
是不是我们永远都不能再相聚?直到坠入这片万劫不复的荆棘,她才敢正视自我的心——除却崇敬,那是爱情。
如果这样,她宁愿一直睡去,睡在有他的梦里,长相思兮长相忆。可是偏偏,有冷水扑面,那一道挚爱的影便突然消逝,她想伸出手来留住,却猛然惊醒,手脚被缚,她被牢牢绑在十字木上。
“你若识趣,可以少遭受些痛苦。”七星直截了当,他对那一个答案,太过执着。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什么也不会说,你若不想浪费时间,便速速取我性命。”清角侧首不再看七星,眼中的愤怒只会令敌人得意,成王败寇,她懂。
可是突然之间,一股剧痛炸开,七星的双指,利剑般点住清角的左肩,左手握住清角下巴,强行撇正清角的脸,逼迫正视他的眼睛,“本帮主看你还能顽抗到几时。”
“呃……”有呻吟自清角喉间发出,然她若视死如归,又何惧万般折磨?
有淡淡笑容浮现在七星的面容,他最享受,诸如此般的主宰,“其实你不说,本帮主亦知晓,教你剑法的那个人是谁。”
清角冷哼,她本不屑,却又被七星接下的话震惊——
“他所到处,必有血光之灾,他是‘血灾’,八年前突然消失,江湖人皆猜测他已死去,但是本帮主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因为要取他性命的人,只能是我。”
“你……”清角不知眼前的七星到底与师父有怎样的瓜葛,但是七星的一席话更坚定了她守口如瓶的决心。
“他现在在哪里?”七星知晓,若无手段,清角不会听从,故而伴随质问,右手已擒住清角琵琶骨,剧痛钻心,半边身子渐而麻痹,她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还不说吗?”七星扬手,掌背凝力,又轰在清角胸膛,一口血喷出。杀死清角的方法,七星可以想出千百种,只是此时,他还要留她一条命。
“我…死也…不会说的……”有气无力,半昏半醒,却有一道意识很清晰——她若透露了师父的隐处,那么就算黄泉之上,她亦会一路愧疚。
清角感觉自我,就快要睡去,如果这样死了,也好。只是又有冷水袭面,将她重新拉回残酷的现实。
七星嘴角含笑,“本帮主与你做一个交易,如果你说出‘血灾’的行踪,吾便放了被‘天诛’困住的众人。”
确是诱人的交易,清角的眉不知觉间又皱起。可是很快她又执着了心意,就算背叛了全世界,她亦不愿师父受到分毫伤害,她只想对阵中的人群说千万声对不起——但是她的师父,会同意她的做法吗?
“小丫头,莫非你对‘血灾’没有信心?八年之前,他便已天下无双,谁会无事自扰同他作对?本帮主不过是想同他叙叙旧而已。”七星读出,眼前丫头的心意已在动摇。
清角不言,她对师父自有信心,但若七星以她为人质要挟,师父又该如何面对?而转念之间,她又暗笑自我幼稚,师父于她,是整片天空,然她于师父而言,不过是平凡的星辰一颗,陨落与否,又有多大区别?
脑中浮现天诛阵中为救她逃脱奋不顾身的楚氏父子,她若不管不问,不啻于忘恩负义。迷离的眼神最附和七星的心意,“那些人仅凭自我,永远走不出天诛阵,而无需几日,被困其中的他们便必死无疑。以‘血灾’的行踪换数百人的性命,莫非你认为不值得?”
她可以对敌人残忍无情,忘却十几年来熏陶的医者仁心。可是对于那些怀揣正义之心的侠士,她只希望他们可以好好活着。清角,终于妥协,齿间恨恨挤出几个字,“好,我告诉你!”
{四}桃林寻仇
暖阳之下,却有一股寒意透过桃林渗透而来,寒儿的修炼被林渊突然打断。
有风声传来,林中的桃花不知又落了几瓣。寒儿疑惑地看向突而沉凝的父亲,不知将有何发生。
“寒儿,你先归屋去吧。”林渊淡淡言道,而寒儿眉皱更深,父子心意相通般,他凭父亲的灵识,预知了危险。
有话想问,却还是乖乖往回走,桃林中却传来一句话,生生停住寒儿的脚步——
“‘血灾’啊,消失了八年,原来你是藏在这桃花林里快活了。”
言尽,人现。来者,三人。
七星,覆云,还有令林渊绷住心弦的清角。
寒儿面见颓废带伤的清角,一句“清角姊姊”不自禁已叫出了口,而此一句,却足以勾出清角的泪。
“师父,快杀了这两个恶徒。”清角说道,双手被缚,内力被封,于今又被七星一掌击背,半跪在地,咳出一口鲜血。
“小丫头,这里可容不得你再说话。”七星言道,默默打量林渊的神情,可是回应他的,除却冰冷,一无所有。他在怀疑,他手中的筹码,莫非引不起他一丝的慌乱?
林渊未乱,而寒儿却慌了,匆匆奔到林渊身下,意欲让父亲快救出清角姊姊,可是却被林渊一道目光封住了口,而后便怯怯不敢言语。
“‘血灾’,本帮主找了你八年,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无意撞见了你的徒弟。曾经的恩怨,今日必将有所了断。”七星语声渐狠,可是他看到,那层冰冷之下,是渐而明朗的轻蔑,身为鬼棺之主的他,却在眼前,淡若云烟的林渊面前,尘芥般卑微渺小。
“曾经的恩怨?对不起,阁下是谁,在下已记不得。不过这一笔仇怨,我们必然是结下了。阁下敢再动她一下,在下今日绝不留你全尸。”淡淡轻轻,暖阳变冷,若是某些蝼蚁以为修炼几年便可与“血灾”比肩,那么他不惜再动神功,让他们看清,天地鸿沟。
七星牙关挤出几字,对着身边的覆云,“去废了他,他不敢轻举妄动。”
覆云迟疑,却并不敢违抗,然则他的成名快掌还未显现,却有一道剑气奔袭而来——
手中无剑,凝气为剑。这一式“破水”,覆云还未看清,他便已凋零,被轰倒在身后的桃树下,而后站起,惊恐逃离。身法未动,便已怯懦,覆云带着武者的大忌,又如何能挡得住“血灾”的破水之式?
七星冷汗密布额间,他终于知道,这种寻隙,等于自寻死路,“‘血灾’,今日本帮主就算死,亦要你的徒弟在黄泉路上与我同行。”
冷血残酷,血灾无情,如果必死无疑,那么他如今唯一的尊严,便是不让曾经求饶的情景重现。可是突然的转机让他的心神又重新振奋。
“在下数三声,阁下若还在吾眼前,那么就永远不要走了。”林渊说道,而数声未起,七星早已丢下清角奔入桃林,这片桃林之阵的走法,他已清楚记下,可是就算能铭记一生,他亦永远不会来了。
寒儿匆忙奔到清角身前,“姊姊,姊姊,你怎么样?”
可是清角垂首不语,她还有何颜面面对身前的父子二人。绳索被解,一股真气渡入她的体内,明明缓解了伤痛,可是她的眼泪却突然决堤,“师父,是我没用,我根本不配做您的徒弟……”
清角强撑,便是为了这一句道歉,而后终于不耐一路折磨昏迷过去。林渊将清角抱在怀中朝小屋走去,残酷江湖,纵是曾经的“血灾”亦受过几多伤痛,然他见不得,是身边人遭受如此磨难。他可以云淡风轻,可是又有谁能知道,心中波澜四起的怜惜,早已令他动了杀心。七星覆云?在动怒的“血灾”面前,只是残废。
运功为清角疗伤,又煮了清粥给清角喂下。待到清角转醒,申时已过半。
明明伤得很重,可是床上的姑娘却似想起什么,匆忙起身,不顾在旁看护的寒儿相阻,寻到在屋外煮药的林渊。
林渊面见清角神色,知是有事发生,却又难免怪责,“为何如此不爱惜自我,有事不妨伤好了再说。”
“师父,来不及了,徒儿有事求您!”边言,边跪下双膝,普天之下,她能求的亦只有这一人。
林渊扶起清角,言道,“何事竟如此着急?”
“师父,徒儿求您出山,地藏山被困了百余正派豪杰,若无您,他们必死无疑!”清角哀声求道,她非心系天下,她只是知道若救不了楚云帆父子,她必难安一生。
林渊眉皱,亡妻的遗愿又在脑海闪现,再不理江湖事,他曾郑重应下。可是有些事,他若不知自可云淡风轻,然若知晓,又必然心存芥蒂。
清角知道已拖不起,从地藏山被七星带到此处,已过了一天,天诛阵中的侠士纵无伤病,亦会被饥渴摧残。
“师父,徒儿求您,救救他们。”
而有些事,不能优柔寡断,或许太对不起亡逝的妻,只怪八年隐居,他亦不能背弃骨子之中犹存的正气。
“寒儿你留下,为父会尽快归来,角儿,我们走。”林渊转身,却被身旁的寒儿抓住衣襟。
“爹爹,我也要去。”寒儿抬头说道。
“不可胡闹,此行并非玩乐。”林渊厉言,那一片血色的江湖,他怎忍心带着寒儿闯入。
清角伏下身子安慰,“寒儿,师父与姊姊很快就会回来。”而言罢,却闻八岁的孩子有一声叹,“寒儿只想帮你们。”
林渊抚着寒儿的头,“这几日,你莫出桃林。简单饭菜,为父亦教过你,将就几日想必不难。”
寒儿转念,灵光一动,“爹爹,我不出桃林,可是那两个学会了迷阵走法的坏人若在你们离去之后又偷偷找来怎么办呢?”
寒儿所言,并不无道理,七星与覆云若回,凭小小的寒儿如何抵挡?桃林迷阵他可以再换,可是时间仓促,必然不及。
寒儿看出父亲已有动摇,又言道,“爹爹,你就带着寒儿去吧,寒儿绝对不会给您和姊姊添麻烦的。”
如此一来,林渊无方,无奈一叹,只能从下,“此行或有危险,你切记不可顽皮。角儿,带路吧。”
“是,师父。”清角言道,寒儿亦随之重重点头,他不想与父亲分离,并非怯于独立,只为千真万确,他想为父亲分担这条路上的艰辛。尽管他初学的剑法苍白无力,但至少,他还拥有一双,可以为父亲擦汗的手,并且在危险来临之际,他会——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