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楚炎是一个卑贱的人。他姓姬，更姓楚。

所以他是一个卑贱的人，哪怕因为自己的天赋被赐姓为姬，他仍旧是一个卑微而低贱的人。因为他的父亲，乃至祖父，十八代祖宗，都是姬家的奴隶。他天赋很好，远超同代人，可以和十年前的姬笙，也就是笙公子比肩。

若是别人，也许会怀恨在心，他是姬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却出身卑贱，世代为奴。他的父亲，祖先都要看姬家一个仆人的脸色。因为他们是奴隶，地位最为低下，地位连仆人都比不上。

因为那些仆人好歹也是修仙者，而他们只是凡人，在诺大的姬家，向他们这样的奴隶足足有上百万，所以他们的性命最为低贱。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想要地位就必须要实力或者天赋。然而他们都是凡人，而且在这个世界低贱者永世低贱，因为他们的血脉几乎不可能出现能够修炼的后代，更不用说天才了。

天赋杰出的弟子都是天赋不低的父母生的，否则万万是生不出天赋惊人的孩子的。

姬楚炎是一个意外，他家世代为奴，地位低下，缺生下了一个天赋惊人的他。也许上苍开眼，也许命中注定，再或许是一个偶然，毕竟凡事没有绝对。

姬楚炎并不怨恨姬家，也许是祖传的奴性发作，所以姬楚炎很感激姬家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很多姬家弟子都正眼都不看他一下，但这并不能让姬楚炎有半点尴尬，反而笑呵呵的和那些弟子打招呼。姬家上下都说他奴性不改，天生就是贱种，他也毫不在意。

他的父亲姓楚，死了。死在姬家人的手上，死在他五岁那年，他亲眼看着父亲被姬家的子弟打死。他并不怨恨姬家，姬家家大业大，奴隶百万，子弟数万，就算那些宗门也不能比拟，更不用说其背后的那个实力恐怖的组织。那个组织是上清乾坤小世界最大的统治者之一，而那个组织也只是姬家的势力之一。

所以他知道这和计价没太多关系，放在任何一个家族，势力，这种事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常见。可在别人看来，他这是懦弱，奴性，就算是姬家的弟子也在这件事上看不起他。

这位天赋惊人的天骄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是安静的修炼。他也是一个试验品，因为他是姬家最杰出的天才。

姬家很疯狂，像他这样的天才都是可以成为家主那样的大能的人物，但都被姬家当做试验品。放在其他家族，这些人才会被好好培养，让家族荣光延续。可姬家却用来填坑，填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姬楚炎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努力的修炼。姬家代有人才出，姬楚炎给姬家带来数不清的荣誉，将姬家再次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姬楚炎修炼到神脉境也没有感悟道，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同代天才很多都是在谛听境感悟的，更有甚者在灵宫境就感悟了道。

然而姬楚炎是一个变数，他没有感悟道，却和那些傲立天地之间的天骄竞争，甚至隐隐压他们一头。那他感悟道后有多强？谁知道呢。

姬楚炎立于姬家道山，道山传承万年，是一座很了不起的山，因为它能让人的心境彻底超脱。所以很多人在道山悟道，并且都是很了不起的大道，并非小道。

所以姬楚炎来碰碰运气，说不得自己也能悟道，至于是什么道，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有悟道，能悟道的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

至于是大道还是小道，姬楚炎一点也不在乎。

道山有一棵树，这棵树很粗，看上去有几十年的年岁，只有几家少数弟子知道，这棵树，三万年了。没有姬家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屹立在道山上了。

所以很多弟子对这颗树都很尊敬，是的，是尊敬。这棵树就像他们的长辈，在他们上山悟道的时候，能够靠着休息。修士在进入冥想状态后感悟是最消耗神识的，虽然没有剧烈消耗体力，但仍然会感到疲惫。所以这棵树成了那些上山悟道弟子的“长辈”，让那些弟子休息。

也有人说这棵树是悟道山的根本，没有这棵树，悟道山就不会有助人悟道的功效。

总之，这座山很神秘，这棵树更加神秘。

姬楚炎坐在道山，面北朝南，双眼微闭。从晚霞血红的黄昏，到月明星稀的夜晚，再到朝露微寒的清晨。身畔葳蕤芳草蘸着朝露，在清晨的风中微微颤抖。

枯坐，无边的寂寞涌来，姬楚炎不悲不喜，心境如同一汪死水。一天又一天，春去秋来，外界很热闹，很繁华，但他都忘记了。

他没有再出现在外界，人们都以为他死了。

姬楚炎长发又长了一尺，此时已经披散在地面，黑发如瀑。山下弟子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知道姬楚炎没有死，但他却在山上坐了十年。

十年，他修为丝毫未进，反而倒退到神脉境一重天。

十年，他发丝疯长，已不似人。

十年，他枯坐了十年，什么也额没有感悟到，只是凭白的添了一分愁绪，这是很吃亏的。就连从来都是不悲不喜的姬楚炎也有了烦躁的情绪，他不知道这十年他在干什么，就像睡觉，就像做梦，就像看戏，他自己也说不清。

心下有些惆怅，虽然他并不在乎名声，但他肯定是要遭人嗤笑了。十年，修为丝毫没有进步，还倒退了。有无数人跑去找家主，而那位家主却是温和一笑，没有答复，仿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让那些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家主在想什么。

睁开双眼，姬楚炎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然而为时已晚。

“吼！”一声怒吼传遍姬家十万大山，吼声低沉，却穿越了无数山河，让人人都听得清楚。

姬楚炎双目赤红，仿佛被鲜血沾染，猛然立起，如瀑长发飘摇，遮住了他此时恐怖的面容。姬楚炎感觉很痛苦，十年修为丝毫未进，原来是这个原因！

姬楚炎惨笑，他心中有了恨，从未有恨的姬楚炎心中终于是有了恨，他恨家主。

他悟道了，本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这道不要也罢。这是，清浊道啊！

“呵呵，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来如此，我到底是奴隶，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我已经不计较父亲的事，你竟然仍然对我如此，哈哈哈，”姬楚炎神色狰狞，却有着说不尽的凄惨，他身份卑微，永世不得翻身，也许在小家族，家主会将他捧在手心，小心呵护，让他成为一代天骄。

姬楚炎忘记了这里是姬家，姬家从来不缺天才，就算之前他是第一天才，但这样的天才姬家已经出了很多了。用不了多少年，这样的天才肯定还会横空出世。

他以为就算自己失败，好歹也能修炼到极高的境界，见识一番大道的奇妙。但家主没有准备让他修炼到那个境界，说白了，家主根本没有希望它能成功，与其说是试验品，不如说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

他癫狂，口中鲜血涌出，他想起了父亲，还有生下他就死了的母亲。虽基本没有见过母亲，但此时他真的好想，他累了，他想好好休息。

他的确有奴性，哪怕姬家杀了他的父亲，他仍然不敢报复。

姬楚炎，倒在树下，双目无神，清浊道在他体内疯狂捣乱。姬家家主早在他的体内种下道种，一旦爆发，就会顺理成章的感悟清浊道，然后顺理成章的死去。他姬楚炎的身体就是用来研究清浊道的，如何让下一代试验品避免感悟禁道——清浊道。

真的是可笑啊，姬楚炎以为他不露锋芒，在家族唯唯诺诺就能有一个好一些的下场。他恨自己幼稚，恨自己的奴性，他天纵奇才，本该成为一代天骄，然后屹立世间，将一切踩在脚下。但他生在姬家，姬家需要一个牺牲品，他是奴隶，天赋最好，所以成为了那个可怜人。

道山的影子印在旁边的山峰，被夕阳拉得老长，平添几分凄凉。一抹残阳，姬楚炎就死在这抹残阳下，夕阳后也就是长夜漫漫了吧，长夜漫漫真是凄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