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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天狂少闯九霄 正文 第五章 终身误,凤求凰

银凡看着,好不耐烦,却也不禁佩服这种胆识气魄,心道,人家都打上门了,还这么客客气气,真是人如其名,结谊天下,黑白通杀。

那人左肩被制住,忍着痛楚,嘴角微微狞笑,呼的一口气喷出,慕容广谊立即屏息后跃一步,料想来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此脱身而已。没想到一提内力,直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竟然半点也提不上来,头脑一阵晕眩,支持不住,便要摔倒,冷秋月在旁边扶持,道,“没事吧,你感觉怎样?”

慕容广谊定了定神,道,“没事!”这句没事却说得十分艰难,冷秋月不禁恼怒道,“我夫妻二人早已退隐江湖,阁下是谁,却来此地这般撒野,岂不欺人太甚?”

那人微微一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夫人不用惊慌,这吹烟名叫五步失魂散,任你内力高强,却也难以催动半分抵御!”

与非喝道,“拿解药来!”便即提着二胡奔了过去。

那人狞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堂堂慕容家的二小姐,拿个胡琴是来给我奏乐的吗?”

冷秋月虽然恼怒,此时却不是理智,急忙道,“非儿,不可鲁莽!”

慕容广谊凭着最后一点力气道,“划他脸颊!”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叫喊从那门口之人嘴中发出,银凡一看之下,顿时毛骨悚然,只见慕容与非从二胡之中倏忽抽出一柄短剑,迅雷之势在那人脸上乱花了七八下,便即抽回。

那人本来肩膀已经受伤不轻,与非虽然心直口快口若悬河,不过颇有恻隐之心,此刻见父亲被毒药所害,下手更不容情。此招便与刚才演奏二胡时候的“一落九雁”同出一源,是从衡山派千变万化一百零三式中衍生变化而来,一来胡琴藏剑,不露形迹,二来对方过分轻敌,料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有何作为,没想到这次吃了大亏。

身后众人见此人出师不捷,被一个小姑娘弄得如此狼狈不堪,非但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彪悍之人被与非划得面目全非,更有一剑直挂眉梢,离眼睛只有一寸之遥,更是心惊胆战,脸上经脉众多,痛感直通入脑,不由嘶声力竭嚎叫起来。

与非见状道,“我剑上可是抹了剧毒的,咱们做个交易……”

与非本来想让对方拿出解药,随意扯谎说肩上有毒,对方投鼠忌器必定应允,只是话没说完,那个彪悍之人胸口一凉,被一柄长剑从后背直贯胸前,便即委顿在地,已然气绝身亡。

从后面走出一人,恍若无事,道,“慕容二小姐,你的这手‘快剑如麻’可耍得真是帅气啊!”

此时慕容千变已经退居父亲身侧,脸上惊慌一片,银凡热血上涌,只看着慕容广谊已然成了废人,只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当真无人能主持大局了。心下一片焦急,不知是否应该挺身而出。

正想跃出,却又想到,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出去不过白白送死,加之现在自己内力被封,对方如此凶神恶煞,只能智取不能力敌。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该如何智取,是以为难。

千钧一发的关头,慕容千变对银凡所在的柜子看了一眼,银凡心中一禀,柔情满怀,心想,她是在看我吗?

慕容广谊虽然内力尽失,却灵台清明,轻拍女儿肩膀,道,“放心,他没事!”千变微微点头,脸上却仍旧带着几分不安。

银凡心中感动,想到如此生死关头,哪怕只是惊鸿一瞥,我为她死了又有何妨?

正自思量之间,慕容与非惨呼一声,一柄圆月弯刀架在肩上,步履蹒跚,走了两步,身后一人大手一挥,便制住了与非持着兵器的右手,稍一用力,一柄极薄极窄的胡琴剑清脆落地。

那人猥亵一笑道,“你看看,这么标致的老婆,方能生出两个这么标致的闺女,慕容广谊,饶是你这样精明能干举世无双的人才,也不免中了我们这帮旁门左道的圈套。”

冷秋月轻叹一声,道,“阁下武功精湛,只是不明来由便将我们一家任意欺辱,是何道理?”

银凡眼见与非为人所制,正在筹措如何相救,千变看着妹妹在敌人手中受辱,一个箭步飞奔而出,一剑刺向挟制妹妹那人的勃颈,众人看得诧异,这一剑平和正中,普普通通,怎能隔着一人刺到身后一人的咽喉。这一招既非指东打西,又非调虎离山,挟制与非那人看得分明,心想难道是鱼死网破的一招,当即凝神。

银凡也是看得目眩神驰,千变身在半空,身形飘逸,衣带挟风,直如嫦娥奔月一般,与非见这一剑来势奇极,嘴角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流出一滴泪来。

银凡忽而想到,定是慕容与非宁可死了,也不受奸人所辱,姐姐一剑刺来,送了自己性命,却保存了自己的清白,所以才微微一笑。

只见一剑便要刺入与非咽喉之时,突然“波”的一声,一剑从中间分开,像是体操运动员劈叉一般,随即两剑合一,扑的一声直刺入那人咽喉,随即拔剑而出。倏分倏合,快速无论,那人手一松,千变便即拉过与非,后跃数步。

慕容夫人看着与非颈边沾着剑上的丝丝血迹,慌忙查看,慕容广谊却一切看得清明,道,“千儿,你这把剑可把老爹我都险些骗过去了!”话语谈笑,却蕴含苦涩,料想今日是难逃一劫,却暗自思量这些人的来意,自己和夫人携手同死,今生已无遗憾,只不过这两个孩子怎生相救却是为难。朗声道,“不知各位朋友是受谁指使,来此地生事,若能相告,慕容广谊死,也可瞑目!”

来人听他说得悲壮,道,“实不相瞒,我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何人,实不便相告,咱们绿林中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若非重大情由,原本不该滋扰,只不过……我陆某人敬你是个英雄,你死后,每年清明,我当的敬你几杯水酒!”

慕容广谊轻声冷笑,知道对方不肯吐露来意,但取自己的性命这点却是昭然若揭,心中虽然不忿,可现在情形却是任人宰割,无能为力,慨叹一声道,“众位若是为我一人而来,可否放过在下家眷妻女,若能如此,我慕容广谊甘愿白刃加颈,无怨无悔!”

银凡忍不住翘起拇指,道,“这慕容广谊果然是条血性汉子,只是这帮人凶神恶煞,岂能如他所愿?”

只听首先一人道,“阁下高义,实在令人倾佩,只是有人出了高价,要灭阁下满门,常言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阁下一双女儿这般如花似玉,令人难以下手,只不过将门虎女,今日不痛下决心,他日唯恐命丧令爱剑底。”

与非忍着肩膀疼痛道,“爹爹,跟这帮下流之人还有什么客气言语,咱们宁死不辱,头可断,志不可屈,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千变一直扶持着父亲,默然不语,已知今日有死无生,这时忽然露出微笑,搂着母亲的脖子道,“妈,我们一家就算上了黄泉,也有伴了,下辈子,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银凡听得心下感动,只见千变搂着母亲的脖子,眼神却飘忽地看着自己这边,露出一丝狡狯妩媚却颇为凄清的神色,令人心魂俱醉,怔然落泪。

众人看着这一家相拥而泣,不少人已然不忍,不敢正目而视,领头的喊了一声“动手”,当先四人四柄刀剑齐施,破空而至,向着这边迅捷飞来。

慕容一家四口却并不挡架,携手并肩,头也不抬,视死如归。

一声破云裂石的兵刃相交之声,然后便是“啊”的四声惨叫,慕容千变睁眼一看,只见柜子门被踹开,眼前投掷兵器的四人纷纷中刀中剑而死。

这一变故来得出其不意,慕容与非又惊又喜,顾不得身上伤口,便即说道,“喂,你瞧你这人,我肩膀中刀的时候你就躺在柜子里装作没事人一样,这时候我姐姐有难了,赶快跳出来相救,你什么意思嘛?”

慕容千变看着银凡,脸上本来惊慌失措一阵惨白,这时却浮上了一层红晕,眼神略显疑色,像是问道,“你真的是这般为了我而这般不顾性命?”

原来这四柄刀剑破空而至,银凡眼看慕容家四人已经束手待毙,不做挣扎,电光火石转了几转,便即冲了出来,身上已无半点内力,不敢硬碰硬地挡架,只能借力打力,拾起茶几上千变的一柄长剑,没想到恰到好处地将四柄刀剑齐齐送了回去,两柄长剑直中对方眼眶,破脑而入,另外两把鬼头刀却是略微沉重,破喉而过,众人尽皆骇然无语,只是想报应来得好快,当真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慕容广谊喜出望外,却又疑惑道,“你会武功?那你怎么没……”说到这里,刚要想问“那你怎么没半点内力?”便即住口,事关重大,这屋子里面几人能否逃出生天,只能寄望于眼前这个少年,不可点破此事。

门口众人见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古怪少年,只一招便杀了己方四人,而刚才变故陡生,谁也没看清楚这几柄刀剑如何在空中转弯,心下均是大骇。而对方显然身负绝顶武功,自不必问,刀剑破空如此劲急,竟然能瞬间回弹,内力自然高深。单打独斗,定是不敌,为今之计,只能一拥而上,方能制胜,即便不胜,也不至于落败而回。

刚才那个姓陆之人向银凡拱手道,“少侠年纪轻轻,却身负绝顶武功,我等望尘莫及,就此离去,咱们化敌为友如何?”

慕容与非骂道,“一炷香之前你们还想取我们性命,现在却又要化敌为友,你们这脸当真翻得比电子书还快啊!”

那人恭恭敬敬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少侠手不动,足不抬,瞬息之间已杀我方四人,我等好生敬仰,纵然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再犯尊驾!”语音说得很是诚恳。

银凡暗自心喜,“原来这么轻而易举便糊弄过去,那再好不过了,不过这个慕容大叔中了他们的五步失魂散,须要到解药才行!”

当下冷言冷语却装作颇具威严道,“拿解药来,我放你们走!”

众人眼看对方武功高深莫测,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少年总不能赖在这家里不走,等他一走,咱们在卷土重来,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要此时争斗得毫无胜算,玉石俱焚?

慕容与非得此从天而来的有力臂助,心下甚喜,却心下隐隐盼望眼前这个人能大打一场,帮自己出出闷气,眼见银凡对自己姐姐情态颇为不同,已知其意,走过去牵着姐姐的手,道,“喂,光拿解药还不行,你们在我肩头斩的这一刀本小姐还没算账呢,要走也可以,一人留一条胳膊在这儿,否则便跟我姐夫刀剑底下比个输赢!”

慕容千变神情忸怩,甩开与非的手,道,“去你的,我的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脸上却甚是甜蜜,与刚才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时大为不同。

银凡却心中烦恼,险境未脱,这个未来的“小姨子”却偏偏这个时候搅局,舍掉一条手臂,这般强人所难之事要这帮江湖恶汉作,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首先一人道,“解药就在这里,不过舍掉一条胳膊,却恕难从命,随之从口袋中拿出一包药粉,破空递了过来,银凡刚要伸手去接,没想到那一包药粉半空之中突然炸裂,四下一片迷蒙,只听见外面人众哈哈大笑之声不绝于耳,连对方的身形都一片模糊。只听见一个凶悍的声音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还以为多难收拾,没想到还是中了我们的陆大哥的妙计啊!更没想到,五步失魂散还能如此用法!”

慕容四人叹息不已,想不到还是中了这般奸计,连最后的指望也没了。

只听姓陆之人道,“五步失魂散炸裂开来,烟幕弥漫,容易伤到自己人,不过我刚才已经给众人服下解药,这才敢以身试险,而且这般炸裂开来,所需毒药颇多,五步失魂散调制不易,若非万不得已,怎能如此浪费,这小子也算是活够了,赶来管黑风寨的闲事,让他尝尝滋味也是好的,众兄弟,动手!”

银凡听得众人齐声说明五毒失魂散如何霸道毒辣,自己却无知无觉,不由惊奇万分,心想难道父亲给自己服过某种药物,以致百毒不侵?殊不知自己内力被封,五毒失魂散只是针对身负内力之人,而自己却无被害之虞,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在烟雾将散未散之时,银凡耳音极灵,已经听到对方拔剑出鞘之声,不及细想,拔剑而出。只听得乒乒乓乓,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慕容千变、慕容与非以及母亲都委顿不堪,靠在墙边勉力支撑,内力像是潮水一般倒退而去,一星半点也提不起来。

烟雾渐渐散去,慕容千变只见眼前刀剑飞舞,银凡身穿一身白衣,幻化成一道灰白亮影在敌阵中横插直冲,却不见颓势,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慕容与非一阵委顿,却奇怪道,“他怎么没事?”

慕容广谊看着银凡来往穿梭,剑光闪烁,如风而至,喃喃说道,“风扬剑法……”

与非好奇问道,“爹,什么是风扬剑法啊?”

原来风扬剑法是当年华山派风清扬得自独孤求败真传,学得了绝妙无双的一套独孤九剑,风氏后人自得祖传,直到第三十八代传人风去无踪与逍遥派互结姻亲,学得凌波微步。两门奇功本同出一源,都是从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之中演化而来,独孤九剑本就神妙精绝,举世无双,料敌机先,制敌之虑,高深莫测,和凌波微步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下,更加来去无踪,剑势纵横,大有风雨大至、扬扬洒洒之象,故改名为“风扬剑法”。

此刻银凡身陷绝境,内力被封,只能以长剑护身,此番不胜,自己固然有死无生,慕容一家却也难免大遭荼毒。

刚才那人丢出一包五步失魂散,半空炸裂,烟雾弥漫,慕容四口尽皆委顿不堪,黑风寨一干人等却没曾想到银凡恍若无事,众人不由大惊。

银凡从人群中来去无影,瞬息之间已经连杀九人,正自得意,没想到又有三人在自己身后意欲偷袭,回身已然不及,当下展开风扬剑法的精妙步法闪避过去,没想到这步法源自凌波微步,须由内力牵引方能奏效,此时内力被封,强行提气,只觉得一阵滞涩,便即向前扑倒,再也动弹不得,而背后偷袭的一刀横削过来,吹毛断发,好不凌厉,和自己的额角只有不到半寸距离电光火石般地擦了过去。

银凡咣当一声摔倒在地,全身僵瘫,身在半空之中看到慕容广谊慨然长叹一声,“天亡我也,夫复何言?”

银凡只待身后几人挥剑斩落,闭目待死,却有心有不甘,蓦然间看到慕容千变正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看着自己,灯光昏暗,脑中混乱,一时之间难以辨别清楚慕容千变娇美容颜,只觉得这抹微笑虽然甜美动人,却又像是暗藏几分嘲讽,几分遗憾,还有几分不知名的什么,只觉暗暗的灯火映照之下,慕容千变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云,不知她现在想到了什么。

银凡抬眼一看,一帮歹人最后杀得只剩下六七人而已,却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挣扎着想要勉强动弹,却是连伸出一根指头都甚为艰难,先下情形,唯有闭目就死,只不过因己之故,慕容四口却也只能坐以待毙。

正思量之间,忽然听见屋外几声柔和的洞箫之声,呜呜咽咽地从远处吹奏了起来,银凡略微一呆,听出来是一首《凤求凰》。

屋内几名歹人听到箫声由远及近,屋内残留几人不禁大为惶恐,一人喊道,“有箫声,莫不是雾云山洞箫老人到了?”

旁边一人道,“就算是他来了,咱们把他女儿女婿都挟持在手,又惧他何来?”

那人话音未落,便即“啊”的一声惨呼,紧接着又一人惨呼一声,间歇甚短。银凡正面看得分明,只耳中听得一支短箭破空飞来,来势甚急,那前面一人眼睛中箭,直贯入脑,从后脑穿出,余劲未衰,再探入后面一人的胸口,两人中箭身死,只是一瞬之间,而外面洞箫之声虽然未曾中断,却忽而拔高了一层,不明何故。银凡勉力抬眼一看,只见玻璃窗户破了一个小孔,直如被子弹击穿了一半,发箭之人内力之深,实所罕见。

只听得屋外那人长叹一声,道,“我本想只取一人性命,一箭中眼停留腹中也就罢了,偏生内力来不及收敛,多杀一人少杀一人与老夫也无所谓,只不过却不是从眼射入,倒当真可惜得很了。”

银凡心中骂道,“这老家伙,这种紧要关头,偏生这么多顾虑!”虽然这般想着,却不敢直言说出。

只听得与非说道,“外公,再不赶快救人,你的宝贝女儿女婿外孙女孙女婿都快被人杀了,这时候还这么多婆婆妈妈的规矩!”

银凡莫名其妙,心中一惊,自己竟然被与非这倒霉丫头归为这老叟的外孙女婿之列了,不禁好笑,看了一眼千变,脸上却不禁一红。

屋外洞箫老人呵呵一笑,道,“外孙女婿,这个毛头小子是你与非给我相中的外孙女婿吗?”

只听见一人骂道,“畏首畏尾,算什么好汉,到底是何方神圣,若不现身,信不信我砍了你这宝贝女儿宝贝女婿?”

只听见天空中突然来了个霹雳,洞箫之声略一停顿,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是我的女儿女婿,何故又来问询我的来历?”

说话间,只听见洞箫悠扬,又复响起,从低升高,高到无法再高之处,陡然泄气,珠玉跳跃,甚是好听,三枚短箭同时射来,窗明几净的玻璃又复多了几个小孔,刚才喝骂之人倒地身亡,鲜血从左眼涔涔而下,甚是可怖。银凡心下纳闷,为何只射一眼,却要用到三枚短箭。

只见除了倒地那人之外,余下几人不敢稍有异动,细看之下,才发现剩下那几人左脚脚背被一枚短箭钉在了地上,痛楚自不必言,脸上更多的却是神色惊惧,不敢出一言以对。

一人胆大骂道,“洞箫老人,听闻你笑声杀人,只中左眼,为何这般蹂躏?”

洞箫老人尚自未答,与非接口道,“我外公杀人中左眼,现下只是伤你,可杀了你没有?”

那人被与非一阵抢白,无言以对,咬着牙忍着痛楚。

只听见屋外老叟又道,“解药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那三人喜不自胜,如临大赦,一人匆匆忙忙怀中掏出解药,扔在茶几之上。忍痛伸手把那枚短箭从脚背上拔了出来,感觉从黄泉路上捡回一条命来,正欲逃之夭夭,脸有喜色,突然间惨然一变,左眼血流如注,如泉奔涌,向后一倒,便即气绝。

余下二人看着变故突如其来,不知如何应对,一人颤声道,“您……您是武林名宿,怎可出尔反尔?”

外面箫声暂停,却理直气壮沉沉说道,“我是说了让你们走,可是没让你们动我的雷蛇箭啊!”

银凡心念一动,想到,果然是洞箫老人冷流星,名不虚传,听闻洞箫老人洞箫特制,暗藏机关,一管洞箫能存四十九枚各色暗器,以高深内力逼出,声势惶急,快速无论,如雷若电,矫若灵蛇,又像流星一般破空而来,随即无影无踪不知去向,是以叫做流星雷蛇箭。蕴藏内劲,挡无可挡,避无可避,最是厉害不过。

余下二人听出话中含义,料想不能动弹这个雷蛇箭,那是定要舍掉自己一只左脚了,不由踌躇,两人抽出刀来,便欲往自己左腿斩落,却又狠不下心来。

一人道,“于大哥,咱们今日沦落人手,我为鱼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说着,便一刀砍在那姓于汉子的左腿上,登时鲜血狂涌,那人失声惨叫,甚是凄厉,良久甫歇,道,“梁老弟,多谢了,我也来帮你!”

话音未落,这个于大哥胸口中箭,“啊”的一声惨呼,道,“你不讲信用……”一口气提不上,死了。

余下一人被雷蛇箭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由大窘,脸如金纸,万念俱灰,银凡看在眼里,却不由生出恻隐之心,深觉这个洞箫老人行事古灵古怪,便如猫捉老鼠一般将这干人等玩弄于鼓掌之间。

外面声音传来说道,“剩下的那个,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杀他吗?”

那人颤声道,“不……不知……,还请前辈明示。”

外面那老人长叹一声,道,“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今日我得到消息,我相救不及,你们来此地,若不是这位少年剑法神妙,半路杀出,我这几个世上仅有的女儿女婿外孙女岂不是要被你们杀伤殆尽?你们若能说出是谁指使,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命!”

那人惨然一笑道,“前辈戏耍良久,我们四十三人来此,三十六人做了这个少侠的剑下亡魂,六人为前辈所杀,只剩我一人,这个‘你们’的‘们’字,从何提起?”

洞箫老人道,“你们是你们,一命是一命,并非每个人都饶了一命,只是你们之中,只有一人可活命,良机稍纵即逝,我洞箫老人冷流星向来一诺千金,只不过这诺言的保质期不长,流星划过,便即告终。”

那人颤颤巍巍道,“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恕晚辈难以相告。”

洞箫老人沉吟片刻,叹气一声,显得无限哀婉,道,“果然有血性,那你是打算把命舍在这儿了?”

那人慨然道,“正是!”

洞箫老人哈哈一笑,道,“你的性命固然一文不值,只不过你和妻子新婚燕尔,上有高堂,前三日受那人重金相邀,本来却不必趟这淌浑水,你倒真的舍得你的妻子为你守寡,你的父母白发相送?”

那人踌躇道,“这……”

银凡躺在地下,气息不畅,手足不能动,口不能言,虽然这帮歹人曾以性命相胁,而此时看着一个个死于刀光剑影,备受折辱,不禁为之难过。休憩良久,但觉腰膝酸麻渐渐消退,口舌能动,便道,“屋外的老前辈,你就放过他吧!”

洞箫老人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我说他有父母妻儿,你便动了恻隐之心,那你刚刚所杀的三十六人之中,那个没有高堂在上,那个没有儿女绕膝,不也被你统统一剑封喉,现在却来装什么好人?”

银凡一时语塞,良久说道,“刚刚在下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被人白刃相加,不闪不避?”

洞箫老人在外说道,“现在你为难已脱,便即猖狂自大了起来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当真是妇人之仁之至了!”

银凡心下一想,这个冷流星虽然不近情理,倒也说的实话,让若此人现在不管不顾就此一走了之,那剩下的这个人难免再犯虎狼之心,对待恶人当真不能太心慈手软。

那人脚上定钉,寸步难行,眼见银凡为自己开脱不得,屋外那人已经知道自己是于三天前受邀助拳,料想那个洞箫老人早已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要不怎会在千钧一发之际突施奇袭,心下黯然,道,“罢了罢了,我是奉了……”

还没说完,只听得一枚短箭破空而至,从那人右眼破脑而出,脸上隐隐冒着一层黑气,显然是短箭有毒。

银凡刚想要骂道,“你要人家说出受谁指使,怎么又不分青红皂白便又杀人?”略微一怔,便即明白,这次是从右眼射过,而且暗器带毒,一左一右,当为两人所发。

慕容广谊道,“原来是管束管兄台大驾光临,咱们俩有十几年没见了吧,怎么今日有空来访?”

屋外又多了一个声音道,“慕容老兄,当年雾云山比武招婿,你可是大大的胜之不武,抱得美人归,退隐山林,你这清福享得够了吧?”

银凡一听,想起二十年前雾云山洞箫老人为女选婿,在此之前,冷秋月早已名声鼎鼎,只因貌美如花,能歌擅琴,美艳绝伦,江湖人物更是众口一词赞不绝口。虽不知真假,但料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是憾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所以各路人马均是心痒难搔。江湖豪杰一听之下,当即热血沸腾,各路好手尽皆赴会。

若能为洞箫老人选为贤婿,不但能抱得美人归,而且各种高深莫测的武功法门,尽皆传授,美人武功,不管其中任何一样,都是令人垂涎欲滴。

只是能登山雾云山顶已属难能,还要顺崖而下,更是九死一生。到得山顶,十成之中已不足一成,就是这一成之中,有一半之人看着悬崖壁立,不知如何下足,倒有一半人众踌躇良久,原路返回,岂料下山之路更为艰难,生还之人寥寥无几。而顺崖而下之人,十之有八坠落深谷,到达终点之人当真是凤毛麟角。

而当时慕容广谊并无娶亲之心,只是一路登临山水,误打误撞、另辟蹊径从一条栈道走进了雾云山谷,适逢其会,便即当做看客观礼,吹一洞箫自娱自乐。

没想到身畔一个妙龄少女凝神细听,觉得洞箫高妙,便即跟着学了起来,慕容广谊与之投缘,岂料这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正是冷秋月。此时管束已经在比武之中独占鳌头,按理冷流星应该将女儿许配,岂料冷秋月对慕容广谊心生爱慕,半夜与之私奔而去。洞箫老人过意不去,传了管束一套洞箫箭法,便即草草打发了去。

二十年来,管束一直苦心孤诣,对冷秋月寻找不舍,由爱生妒,由妒生恨,这番召集中高手,当真不择手段,连冷秋月本人也没打算放过,灭满门,以报终生遗恨。

慕容广谊发问之后,外面管束沉吟未答,只是吹起了洞箫,一曲《终身误》吹得极致哀伤,凄恻婉转,忧伤缠绵,声音沉厚,银凡一闭眼睛便即想到秋日竹林,尽皆萧然,人生好似也了无生趣一般。

突然破空而来几枚短箭,银凡耳音极灵,一惊之下,听得短箭似乎是冲着慕容家四人而来,当先一箭更是冲着慕容千变来的。当下不及细思自己真气错乱,一跃站起,运起风扬剑法将四枚短箭一一挡架,只不过内力不济,气息不畅,千钧一发勉强用力站起,只不过对来势方位明确无误,四枚短箭一齐击在剑刃之上,铮铮然一柄长剑断成五截,银凡被短剑上的劲道逼得侧身后退了一步,转身之后顺势摔倒,一转之下,竟然不无凑巧压在了慕容千变的娇躯之上,只听得慕容千变“啊”的一声娇呼,银凡当真如听仙乐,心生旖旎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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