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整件事情调查起来秦云却发现,纹铁走私并非有自己想象得这么简单。吴管家甚至是秦治都加派了人手赶赴青郡,甚至连途径的中州、冼州都尽全力搜寻了一圈,然而却依旧无法查出那么一大批纹铁究竟被运送到了什么地方。
毕竟此时距离段龙下次走私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秦云可不愿等到来年的开春。毕竟事情拖得越久,对于他来说总是不利的。
书房内。
秦治看着正围坐在火盆边上暖手的秦云,神情看上去倒像是淡然无比。
“昨日我已经把撒在青郡、中州和冼州的人全部收回来了。”秦治首先开口。
“哦。”秦云点头,像是预料之中一般。轻应了一声后,秦云便顾着自己低头取暖。现在天气已经越发冷冽,天气也阴沉得厉害,相信过不了多久荆楚就能够迎来一场大雪。
“你早就知道?”
“嗯。父亲不是一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既然有人胆敢收纹铁,而且还是和皇子打交道,身份自然不易被查出来了,甚至说,并非我楚人所做都有可能。”秦云拨动了一下火盆内的炉炭。
“不过这条线还是不能放了,青郡那边还是要查的,毕竟每批从丹阳出去的纹铁就算不是藏在青郡中,也是从青郡再转陆路出去的,倘若多跟进一些时日,总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秦云再次点头,“不过现在青帮那边要怎么处理?这些日子来段龙倒是安生得很,显然四皇子那边也给了授意。”
“不急。”秦云走到了窗边,看了一眼阴霾的天空,随即将书房的窗户关上,“现在已经冬天了,你身体不好,还是等过完这个冬天再来对付那边也不迟……”
秦云蹙眉,“父亲的意思是?”
“还记得为父教你的吗?对付敌人,不动则矣,若是要有所动作,必然要一击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秦治的声音很轻,落在秦云的耳里却以为沉重。
“云儿明白。”说完这句话后,秦云便起身,将挂着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随即和秦治作揖,开门离开了书房。
看着秦云离开,秦治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火盆边上,他的目光在炉炭中游离着,看上去着实有些不真切。
半个月后,丹阳终于迎来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这场大雪从前日深夜便悄然飘落,一直到了翌日的晌午时分才落停。正因如此,丹阳看上去如同披上了一件洁白的大氅一般。稚子们已经围在了街巷里头打起了雪仗,欢笑声不断穿透云层,飘向远方。
如今年关将至,上至朝廷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都显得十分忙碌。毕竟各家各户都是要置办年货的,而朝廷百官也是需要趁着这个时候相互之间多走动亲近一些,也算在朝堂上有个照应。
历年年关,陶荃也是十分忙碌。作为水路漕运使,陶荃掌管着丹阳河的一切水利,从货运到渔利,只要和丹阳河牵扯得上关系的,都是陶荃在管理。不过陶荃的官职不大,水路漕运使在朝中不过正六品的官职,连朝堂都上不去。
正因为如此,陶荃往年都会给户部各位大人送礼,虽说水路漕运使并非户部的官职,但和户部却有着丝缕关系,为了能够早日升官发财,陶荃也就只能先破财。
不过水路漕运使也算是一门有油水可捞的官职,毕竟来往商船甚至说漕运货品,都是需要先过陶荃这一关的。
“大人!”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何事如此毛毛躁躁的?”陶荃蹙眉,有些不满。
“丹阳侯世子秦云前来求见!”下人如实禀报。
“秦云?”陶荃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多年过来,陶荃都和秦侯是没有任何关联的,毕竟双方品级相差太多,陶荃就算有心巴结估摸着连秦府大门都进不去。然而就在现在,秦家世子竟然前来拜访,陶荃怎么都有些想不透。
“快!”陶荃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便服,随即一路小跑朝着府门而去。虽然秦云在朝中没有官职,但丹阳侯世子这个名号,就足够陶荃亲自迎接的了。
待陶荃赶到门外的时候,赫然发现了府外停着一辆货车,两个下人正从货车上将一个大箱子给装卸下来。而在货车边上,赫然站着一个披着洁白大氅的青年,青年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一双手也因为寒冷而缩在大氅内。
“丹阳侯世子大驾光临,陶荃有失远迎,实在抱歉!”陶荃一眼便认出了秦云,随即快步走到秦云的边上,作揖行礼。
官场上的这些作派秦云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趁着陶荃行礼完后秦云赶紧伸手扶起陶荃,“陶大人太客气了,是秦云不请自来,多多冒犯了。”
“秦世子哪里话。”陶荃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此处天冷,我们还是屋内说话吧!”
秦云点头,和陶荃二人并排走入府中。
很快,两个人走到了陶荃的书房。此时已经有下人在二人之间放上了一个火盆,火盆上的桌案上也已经沏好了一壶热茶。
秦云也不说话,伸手探入到桌案下烤火。火盆内的炉炭冒着一股股的热意,让秦云觉得极为舒适。
“不知道秦世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见秦云也不说话,陶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毕竟秦云此番前来还带着一箱子的厚礼,若说没什么事,陶荃也不相信。
“陶大人果然心直口快啊!”秦云笑了笑,待身体稍稍有些暖意后,他才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开,叠好放在了一边,紧接着喝了一口热茶,待热茶入腹之后,秦云才接着说道:“秦云此番前来,确实有些小事需要叨扰陶大人。”
“哦?不知道秦世子究竟有何要事?世子放心,凡是有用得着我陶荃的地方,陶荃自当全力而为。”
“嗯,陶大人这么说来的话,自然是好的。”秦云点头,“其实很简单,我只需陶大人在来年开春,青帮那些汉子走私纹铁的时候,陶大人亲自出面,帮我拿下那些大逆不道之人!”
“什么?!”陶荃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秦云,他的双手不由有些颤抖,茶杯也险些摔落在地上,“秦世子莫不是在开玩笑?我们丹阳城中,居然还有人胆敢走私纹铁?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陶大人!”秦云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既然我此番能坐在陶大人书房内和大人言谈,还希望陶大人可以真诚一些,难道还真的要我将这些事情告诉我父亲?陶大人你是明白的,我父亲倘若知道了,那自然陛下也就知道了。而至于陛下会如此处置,我就不知道了……”
陶荃冷汗直冒,他是知道走私纹铁的下场的,如果此事真的被圣上知道的话,不但青帮完蛋了,他陶荃也必然会招致杀身之祸。
陶荃也算镇定,“走私纹铁也算是杀头的大罪,不知道秦世子有什么证据?毕竟到时候若我当面拿人的话,没有证据岂不是糟糕?”
“陶大人说笑了。您是水路漕运使,我想您只需要按照往年惯例一点点仔细搜查便可以,倘若开春时节青帮漕运出去的货物没有走私纹铁,那么您自然就可以放心,倘若有的话……还希望陶大人可以公事公办!”
“这个自然。”陶荃点头。
“有些事情陶大人确实还需要好好想清楚些的,毕竟走私的勾当儿,不管是谁在做,总是会被究查出来的。陶大人自然明白陛下对于纹铁这一块掌控的严苛程度,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我多说了。”
“陶荃只是想请问秦世子,此番您是为何要对青帮下手?”
“陶大人莫不成以为是我想对青帮下手?走私一案,陛下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作为楚人,自然要有些忧患意识的。”秦云的声音很轻。
陶荃自然明白秦云的意思。说到底,秦云不过想告诉自己,自己并非针对任何人,不过是针对走私纹铁这件事情罢了,而且还将陛下给搬了出来,自然是想让陶荃明白其中干系的。
陶荃眼珠转得很快,他双手抱拳,义正言辞地应道:“固然如此,秦世子放心,从即日起陶荃必然严查码头上的货运,绝对不会让丝毫的纹铁从丹阳的漕运出去!”
“嗯,陶大人若真能如此,实在是楚国之幸也!不过说到底,像陶大人如此清高之士,只是水路漕运使确实有些可惜。陶大人尽可放心,往后我必然在父亲面前替大人多多美言几句!”
“如此便麻烦秦世子了!”陶荃大喜,如果说能够傍上秦侯的大腿,确实不错。
二人继续寒暄了一阵,秦云便起身告辞离开。
等秦云出了陶府,陶荃才轻出了一口气。他叹息了一声,思绪着实有些复杂。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闪身走了进来。黑影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浑身都被裹得极为严实,就连头上也戴着一顶斗篷,遮住了自己的面目。
黑影也不说话,进入书房后他便坐在了原先秦云所坐的位置,可以感觉得到位置上还传来着的一股余温。
“黑叶先生!”陶荃恭敬地喊道。
“秦云是来游说你对付青帮的吧?”黑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嗯,不过也不能说是游说,应该算是威逼利诱吧!”
“陶大人怎么看?”
听到此话陶荃整个人顿时慌张了,他握拳低头,“黑叶先生不要误会,陶荃之前是您的人,现在乃至往后都会是您的人。”
“嗯。不要紧张。”
“可是,此事已经被秦家世子知晓了,那会不会对我们往后所谋之事有所影响?毕竟走私纹铁可是大罪,倘若秦云真的将此事告知了陛下,可就糟糕了!”陶荃忧心忡忡。
“陶大人多虑了,既然秦家世子愿意这么做的话,那陶大人配合着便是。”
“什么?配合?”陶荃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嗯,纹铁走私原本就是死罪,现今的局势对皇子非常不利,所以皇子早有断绝之心。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青帮推出来,这样你也算立了大功。”
陶荃转念一想,顿时反应了过来,“黑叶先生果然谋略过人,陶荃明白了!”
“嗯!”
“不过四皇子那边我应该如何交代?”
“不急,待此事东窗事发,你只需要写封密信,告知四皇子一切乃是秦家世子所为便可!相信到时候皇子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陶荃明白!”
……
从陶府出来,秦云坐在马车内神情却依旧紧绷着,毕竟对于陶荃这边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秦云早先便安排好了,自他离开陶府之后,便有人暗中潜伏在陶府附近,只要陶荃胆敢事先将自己所谋之事透露给四皇子,秦云便有足够的信心让陶荃神鬼不知地消失在丹阳。不仅如此,来年开春青帮再次走私纹铁的时候,秦云自然也会加派人手潜伏在码头,即便陶荃不动,他也会动。
更为重要的是,既然此番自己亲身前来陶府,秦云知道,自己接下来必然会暴露在四皇子面前,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但这些秦云都已经不在意了。
兴许是年轻气盛,在他的眼里,兴许自始自终都没有将四皇子看作自己真正的对手吧?
“真冷啊!”秦云往自己手中哈了一口气,紧接着解开了马车的帘子顺外看了一眼,此时车外人头涌动,丹阳的百姓们都在忙忙碌碌着,庆祝再一个丰年。
“冬天还是早些过去吧!”秦云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