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禀告大人,秀姑已经死了!”
此时牢房中站着十几名衙役,这些衙役都低着头,围在死相狰狞的女尸边上。
仵作验完了尸体,摇头将事实告诉了边上脸色铁青的晁清。
晁清脸色差是有道理的,就在今夜,他刚刚得知四皇子那边传过来的密报,此事虽然造成的轰动很大,但秀姑还是可以暂时留一留的,倘若此事真的兜不住了的话,再将秀姑处理了便可。但是现在,四皇子那边还没有下命令,秀姑竟然就被毒死在了狱中,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牢狱之中被毒死。
晁清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她是怎么死的?”
“回大人,她中的是剧毒鹤顶红,应该是有人事先便将鹤顶红掺入到了饭菜中,所以才导致她毒发而亡。”仵作分析着。
晁清蹙眉,“今夜是何人给秀姑送饭的?”
“回禀大人,是赵苟。”边上一名衙役应道。
“那赵苟人呢?”晁清接着问。
“现在已经不见了。”
“混帐东西!”晁清大怒,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京兆尹府天牢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显然,虽不知衙役赵苟是谁的人,但如今秀姑死在了天牢中,此事必然成了悬案,而且要知道,牵涉的人命实在太多。一旦将此事闹大,再被人查到了个中联系……
想到这,晁清的眼睛猛然瞪大,他的脊背传出了一阵恶寒。
他终于明白过来了暗地里那人的真正用意。
“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衙役冲到了晁清的边上,“大人,刑部尚书公孙大人来了!”
“什么?!”晁清感觉天旋地转一般,整个人一个趔趄,若不是边上眼尖的衙役扶住,恐怕晁清此番就要摔在地上了。晁清万万没有想到,刑部这边动作居然会如此迅速。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不过从刑部尚书公孙大人迈进京兆尹府的这一刻,晁清便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如果说枯井藏尸还不足以将事情闹大的话,那么秀姑的死也足够了。毕竟作为金凤楼的主犯,秀姑一死,此案自然会成为悬案。而明眼人都会猜测,是有人想杀人灭口,让秀姑无法开口抖落出身后站着的人。
这样一来,事情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变得更为复杂。
而首先第一个会被追查的,便是晁清本人。不为别的,秀姑死在京兆尹府的天牢中,晁清本来就难辞其咎,再加上他和秀姑那些容易被查知的事情,矛头自然会集中在他身上。
京兆尹府大堂。
此处原本就是晁清断案之处,所以大堂看上去极为森严,而在大堂中央,高高悬着一块刻有“高堂明月”的牌匾。
牌匾之下,赫然站着一个穿着官府的老叟。
公孙瓒如今已近花甲之年,是六位尚书中最为年迈的一位。但朝中众人皆知,公孙瓒也是尚书中最有威望的一位,身正根清,在朝中从不结党营私,滥用职权,而且行事果断干练,从不拖泥带水。
故而人送字号“清竹”。
此时公孙瓒的边上站着一应刑部侍卫,这些人个个表情冷然,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从地府放出来的恶鬼。
“公孙大人!”从天牢赶至大堂的晁清表现出了一副慌乱的样子,他赶紧加快了步子,在公孙瓒面前作揖行礼。
毕竟以官职来论,京兆尹府不过从三品,尚书却是正二品大员。
“嗯!”公孙瓒点头,随即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看着晁清,“晁大人好本事啊!”
语句虽短,但却让晁清感觉到了公孙瓒话语中的威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晁清甚至感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都在不断直冒,后背也已然湿透。
“不知公孙大人此话何意?”晁清低头,不与公孙瓒有眼神上的接触。
“哼!你说何意?”公孙瓒冷哼一声,“昨日金凤楼的案子不知晁大人审查得如何了?金凤楼的老鸨秀姑呢?本官现在就要见她!”
果然来者不善!
晁清把头埋得更低,“回……回大人,秀姑已经死了……”
“什么?”公孙瓒蹙眉,神情也更加冷漠,“怎么?本官今日刚到,秀姑就死了?这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的确是下官办事不力,昨夜秀姑在牢中被人……”
“大胆晁清!”公孙瓒厉喝一声,大堂上忽然静得可怕,京兆府尹的衙役们似乎都很惊讶公孙瓒如此年迈的身体居然还可以爆发出如此凌厉的清喝。
“你当真以为本官惘然不知吗!”公孙瓒瞪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看着躬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晁清,“难道你还敢告诉本官,金凤楼一案和你没有任何瓜葛吗!”
早在今早,公孙瓒便得到了一封密信,这封密信将金凤楼一案的所有来龙去脉都讲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将涉案的人员名单都写在了信件当中。公孙瓒不是傻子,他也并非朝堂中人为之利用的锋剑。只不过此事所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各地良家女子被逼为娼,官官相护……
想到这,公孙瓒当即大怒,穿好官府便赶赴到了京兆尹府。
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晁清不敢回话,秀姑一死,自然会被人联想到是背后之人杀人灭口的行径,而这一切,自然让人无法将晁清撇清关系。
“来人!”
“在!”边上的刑部侍卫冰冷且统一地应了声。
“将京兆尹府晁清以及金凤楼一应涉案之人给我押回刑部,本官倒要好好审问,看看这里边究竟藏了多少把戏!”公孙瓒面色铁青,而随着他的这一声厉喝,边上的刑部侍卫已经毫不留情地将晁清的乌纱帽摘了下来,一人分别紧紧箍住晁清的一只手,将晁清架了起来。而其余的刑部侍卫则是奔向了京兆尹府大牢,将金凤楼其余的涉案人员带出来。
晁清面如死灰,在被带回刑部之前,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他哀叹了一声,神态看上去甚至老了十岁。
一步错,便步步错矣。晁清想着,眼神中生机全无。
荆历二十七年冬。
刑部尚书将金凤楼一案全部案情以及大小所有涉案人员名单都呈报到了陛下面前,顿时朝野震惊,朝中百官自然都没有想到,一个看似正常的妓院,背后竟然可以牵涉出如此多的官员来。
陛下勃然大怒,命刑部尚书公孙瓒将京兆尹府晁清乃至丹阳周边各郡县的知府冬日问斩,以慰荆楚民心。
当然,同时被斩首的还有金凤楼的一应涉案人员,金凤楼自然也早在公孙瓒调查伊始就已经被查封,原先的那些姑娘们也都得到了一应抚恤,被送回自家故乡。
此案也正因涉及到了朝中官员,影响重大,故被史官记载在了史册之中。
啪!
屋内火盆中放着的竹节忽然爆发出了轻响,原本暗下去的火苗也似乎跳动了一下。
现在已经是入冬,天气冷冽了起来,早间晚间丹阳都被寒霜覆盖着。密闭的屋内倒是有几分暖意,而正有二人围着火炉取暖。其中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有些畏寒,尽管是在屋内都披着厚实的大氅,而且脸色看上去也没有了血色。
秦云是极为讨厌冬天的,他素来身体不好,寒气容易侵袭入体,每年入冬时节他的手脚都是极为冰凉,整个人倒像是一个冰疙瘩。
魏子越正恭敬地立在边上。
“太子殿下,不知此招可否令你满意?”问这话的时候秦云正用手缓缓拨动着火盆内的炉炭,也没有看太子的神情。
“金凤楼一案,牵涉之广甚至是本宫都没有想到的。”太子摇头,面部却露出了喜色,“不过却也是好事。”
“我也没有想到公孙瓒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收集齐了证据,将事情呈递在了圣上的面前!”
“不过我想公孙大人可以如此之快地将此案审结,秦兄应该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吧?”
秦云倒没有否认,他对上了太子的眼睛,“不过终究还是有些失望。此案已经闹得如此轰动,没想到我们的陛下竟然还能够将四皇子给瞒下来,毕竟此案公孙瓒只审到了晁清这个京兆尹府的身上。”
“这是自然。毕竟此事已经涉及到了皇家的颜面,倘若让天下人知道了此案和我四弟有最为直接的关系,皇室的脸面早就丢尽了。父皇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不过这次四弟也得了惩罚,禁足宫中三个月,反思己过。”
“太子殿下觉得这样也算惩罚吗?”秦云冷笑。
太子一愣,“秦兄的意思是?”
“当今陛下圣明,自然早就洞悉四皇子的这些破事。可为何陛下一直不处罚,而是等到东窗事发了,才意思性地惩罚了一番?若是陛下早就阻拦,如今也不需要这般遮掩了。相信会有很多的姑娘可以不被牵连受累……”
秦云神情冷然,内心却早已风气云涌。此次金凤楼一案审结,近些年来从各地陆陆续续送来了六十七名良家女子,其中有十八名女子因坚贞不屈而被活活折磨死,大多数尸体便被遗弃在丹阳城外的荒山中,而剩余的,都无奈选择了屈服,在遭受完四皇子的蹂躏后,继而被送到金凤楼接客。秦云无法想象的是,随着这些女子被强行送入丹阳,各州府又有多少良家被活活拆散了呢?在当今陛下的眼中,这些百姓的灭亡,难道真的不如所谓皇室的颜面?
秦云不敢想象,他并非悲悯,只是冰冷的血管中偶尔还是会流动着一些被炉炭温暖的血液。
太子微微叹息,“我自然知道秦兄话里的意思,不过事到如今,也实在没有办法。公孙大人已经将刑部侍卫连着一些禁军侍卫都派遣了出去,护送这些姑娘回乡。或许她们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但至少她们还活着。”
“可是,活着又能怎么样呢?”秦云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步秦兄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秦云的表情有些冷淡,“自然是接着拔掉四皇子这只老虎的牙齿。不过想来,四皇子不过一只纸老虎,真的要对付起来,也不过轻而易举罢了。对于太子殿下来说,真正难以对付的,不过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