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皇宫占地极为宏伟,而且守卫十分森严。往日里宫内都会有禁卫军来回巡防,提防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白日里看,皇宫总少了几分暖意,暗红色的火络石堆砌而成的宫墙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迹凝固而成的一般。
阳光下,宫城楼顶的琉璃瓦泛着淡淡的七色光芒,企图是要冲淡宫墙的这一抹冷意。
兴许是天气的原因,宫内尔今只剩下梅花正挂满枝梢,有的枝梢上甚至只是一些待放的花苞。赏梅花总是无趣的,不过宫内还是会有些贵人愿意用这些梅花的花苞来酿制梅花酒。
梅花酒倒是属于一种清酒,而且只能用花苞,不可用花瓣。酿制出来的梅花酒总是会带着一抹淡淡地梅花香气,当然,还有冬日的节气。所以没到这种花苞挂满枝梢的时候,宫内总会有一些宫女小心翼翼地摘着树上的花苞。
步都冷然地扫视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作为秦治的义子,步都平生素来缄默冷漠,他一袭黑衣,背后还绑着一把宽厚的大刀。不知为何,步都的身上总是能够让人感受到一股战意,熊熊的战意。
也正因此,步都的存在是这些禁卫军所不能忽视的。不过这些年来,不少禁卫军在步都的手底下吃过了苦头,也就没人再敢挑战这个玄冰一样的男人。
步都目光回扫,终究落回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亭子中。
暖冬,二人正在亭内专注地下棋。
其中一人身上并未穿着官府,而是素色锦衣,身上还披着一个灰色大氅。另一人看上去倒是要年迈一些,他的两鬓早生白发,看上去就好像是落上的几点斑白的残雪。他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岁月俨然在他的脸上刻画出了痕迹。
略微有些年迈的男子身穿一件淡金色的龙袍,九爪金龙在衣袖之间仿佛活着的一般不停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它或许还在说话,在怒吼,在震慑天地间的一切事物。年迈的男子眉头轻蹙,看上去已经入神,他的手中还捏着一颗黑子,看着黑白交融的棋盘踌躇。
“啪!”
他终于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陛下,你输了!”对面的秦治表情倒是极为淡然,在他落定了之后,秦治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一个白子,顿时棋盘上的局面就清晰了起来。黑子就好像是一只洪荒巨兽,企图冲破牢笼,但白子更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极为明显地将黑子分划成了两块,阻断了去路,仿佛是斩断了巨兽的身体。
“看样子这辈子棋艺也无法超越你了。”楚帝叹息了一声,不过虽是叹息,他的表情却随着一局结束而舒缓了起来。
两个人并未继续下第二把,边上的老太监已经很机灵地将棋盘撤开,送上了一壶正沏好的热茶。随即屏退了边上的所有人,自己也跟着退出了亭子。
“陛下日夜心中都有所思,自然不能像我一样心无杂念地下棋。”秦治摇头,很谦卑地说道。
“秦治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楚帝忽然问。
“应该有三十二年了。”秦治将一个淡绿色的翠玉茶杯放到了楚帝的面前,紧接着倒上了一杯滚滚热茶。
滚滚茶香顿时在亭子中弥漫了开来。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倒是自在,满宫地跑,跑累了就树上的果子吃,现在倒却是有些怀念这样的日子来。”楚帝感叹。
“是啊。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有很多事情,总是会和先前不一样的。”秦治不动神色,微微抿了一口浓茶。
“的确如此。不过现在整日思虑之事太多,偶有闲适的时候,我便会想到先前的一些快活日子。”说到这的时候楚帝倒是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他微闭合了一眼,“现在事情进展得如何?”
“一切自然都是顺利的。”
“哦?”楚帝微微有些惊讶,“没有什么变故?”
“若云儿那边真会让事情出什么变故的话,他也枉做我的儿子了!”秦治的信心倒是十分充沛。
“嗯,这样倒好。此番也算是借力给铭昭提一个醒儿,皇子昏庸,就算朕不动手,万民百姓眼里也是揉不得沙子的!”楚帝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厉芒。
“固然如此。”
“秦治,你说我如此大费周章,其实都还不如我自己的一纸诏书。朕,算不算是一个虚伪的人?”
秦治沉默,回避开了楚帝的目光。过了许久,“任何事情总是需要一个由头的,陛下也一样。真因为您是陛下,一举一动都在百官万民的眼里,更加不能特立独行。但倘若事情真的有了由头,陛下处断起来自然也更容易一些。”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懂我的心思了。”楚帝叹息,目光越过了亭子,越过了宫城,好像是飘到了城外,又好象是飘到了天空中。
同在宫城屋檐之下,四皇子却显得十分愤怒。就在刚才,他将自己床上的女子狠狠蹂躏了一番,听着女子娇柔并且痛苦地声音,四皇子感觉自己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又好像是得到了宣泄。
而在宣泄过后,一切依旧如此。
此时他已经整理好衣装坐于大殿之上,权师爷立在他的边上。
金凤楼一案如今是闹得沸沸扬扬,晁清一干人等过几日便会被问斩,丹阳的百姓都等着看这处好戏。而作为始作俑者,四皇子如今的脸色极为难看。
“有消息了吗!究竟是何人在暗地里对本王下手!”四皇子咬牙切齿地说着,身体都紧紧地绷着。
“还没有。”权师爷摇头,脸色同样难看。
“没用的东西,追查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追查出来,本王养他们有何用!!”四皇子大怒,整个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手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在案板上狠狠地拍着。
“四皇子息怒。”权师爷看上去倒是冷静异常,“胆敢和您作对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小角色,要追查起来自然也是有些难度的。现在金凤楼已经跨了,晁清也将要被问斩,我们在朝中原本就没有什么势力,如今更是岌岌可危。不过依老朽看,还有一点如今都是十分不明白。”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四皇子表情有些不耐。
“四皇子在朝中素来低调,按理来说,也不会得罪什么人物,那么对我们下手的人,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不说打着什么心思,若是被本王知道了,定然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四皇子申请狠厉。
“对了,段龙那边没有出事吧?”
“青帮那边一切倒是比较正常,毕竟青帮和金凤楼甚至是晁清都没有什么瓜葛的,而且您也知道,有黑叶先生在背后谋划,这一块总是出不了问题的。”权师爷点头。
听到这话的时候四皇子不由表情舒缓了一些,金凤楼那边事小,对于他来说,青帮段龙那边只要不出事,一切倒是依旧。但若是被父皇知道了……
想到这,四皇子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另一边,民宅之中。
“青帮那边暂时有什么动静吗?”秦云看着站着的吴管家问道。
“暂时还没有动静。自从金凤楼这边出事之后,青帮的行迹就低调了很多,也不再派人搜寻那些姑娘,只是在自保。”吴管家躬身,将自己所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嗯,查到青帮利用漕运走私什么了吗?”秦云追问。
“一切都查明白了。”
“什么?”
“是纹铁!”
秦云蹙眉,纹铁是用来打造上等战刀和铠甲的,而且用纹铁所打造出来的装甲不但实用性高,而且重量远比同等用凡铁甚至是精铁打造出来的装甲更轻。要知道,尔今楚国第一轻骑——云骑便是装备着纹铁所打造出来的战刀和铠甲。正因为纹铁的特殊性,所以如今楚国所有的纹铁矿都被死死掌握在了朝廷的手中,一分一毫都核查在了国库当中。
秦云怎么也没有想到,四皇子竟然如此大胆,撇开金凤楼的事情不说,倘若走私纹铁的事情真的能够究查到实际性证据的话,四皇子就算完蛋了。楚帝决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作出此等滔天大事来。
“能查到最后走私到什么地方吗?”秦云内心隐隐一动。
“这也是最为奇怪的地方。”吴管家看了秦云一眼。
“此话怎讲?”
“青帮基本三个月便会走私一次,顺着丹阳河漕运,走私的纹铁会过中州、冼州这两个地方,最后会到青郡。然而到青郡的时候,所有的纹铁便会消失在城中码头。我派了不少人在三城中搜寻消息,但只能查到青郡便断了线。”吴管家摇头。
“看样子四皇子对于这方面手脚做得倒是干净!”秦云冷笑,“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搜查一番,明日我会和父亲说一声,让父亲也在暗中加派一些人手去青郡调查,倘若说走私的纹铁真的被安置在了青郡,总能够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如若真的有人敢接这些纹铁的话,那么又是什么人呢?这些人拿纹铁是想做什么?秦云蹙眉,他发现自己越往内深究,事情便越发不简单起来。
“明白。”吴管家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小侯爷,那青帮那边现在准备怎么处置?”
“先派人监视段龙就行了。”秦云淡然,“如果最后能究查到青帮走私纹铁,并且幕后主使就是四皇子的实质证据,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倘若此事真的做得密不透风……就只能先将青帮的势力从丹阳连根拔起了!吴管家,按照我先前和你说的先去部署吧。”
说到最后秦云挥了挥手,吴管家躬身退下。
这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秦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