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兰房里出来，我只觉头重脚轻。

我不相信她说的那些，和殷桦这么多年来的接触告诉我他绝不是这样的人！我绝不相信他在背后会这样说我。可是，又有谁会在乎呢？我又拿什么去和他的现在谈论我们的过去？

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我将发髻里的黑檀木梅花簪子摘下来牢牢握在了掌心里。

娘，女儿不在乎的，她说什么都不会伤到我了。只是心里…很苦。

娘，女儿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我。女儿，长大了。

我抬头想看看空中的皎月,可或许天气实在太冷,今天夜里冷得连月亮也躲起来了。

“夫人，我们回去吧。”小蝶提着灯笼立在我身边道。

贺兰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避开身边的小丫头，同样的，小蝶也在我身边听到了一切。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我？“小蝶，二小姐说的那些话。统统忘了吧。”我轻声说道。我不在乎她怎么看我。可是，我却不能不在乎庄默笙的感受。

小蝶看了我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蒙着斗篷的人正提着灯笼在门口候着。那人许是等了片刻了，这会儿见我们走近，便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走到近前，她便摘下帽子，向我福了一福。“三小姐回来了。”

借着悠悠的灯笼，我自下而上的细细打量着她。只见她有着一张极富韵味的瓜子脸，小巧樱红的小嘴上是高挺的鼻梁，随后，是一双细长的、饱含柔情蜜意的眼睛。

她的眼睛生的极美，虽然不是很大，但眼里眉梢间却带着一股子媚意。看你时，那红艳艳的唇角微翘，带笑的眼眸子里转动的流光格外的勾人。连我都受不了的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姐姐是哪位？”小蝶问。

“我是大爷房里的，我叫雀娘。”她回到。

她就是雀娘？！我看着眼前这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女人，惊愕的想：原来发现我晕倒在后院的人就是她！

“什么？！”小蝶激动地在一旁道：“啊！原来你就是雀娘！昨天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夫人……”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吗？”我示意小蝶去开门，然后一边往里走，一边压抑着复杂的心情道：“昨日还多亏了你，我还没有谢谢你呢。”见到她，我忍不住想到昨日在院子里碰到殷桦的事。想到他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将我一人丢在后院自生自灭的这件事。“进屋坐。这么冷的天，你等很久了吗？”

“雀娘不进去了。雀娘来找三小姐只是恳请三小姐能帮雀娘一个小忙。”

她立在门口，人没动，只是柔弱的低下了头。松垮的斗篷披在她单薄的肩头，那沿着肩膀一滑而下的线条衬着她那惹人怜爱的娇弱之态让我忍不住又退回了她的身边。

“什么事？”

“我的弟弟，已经十四岁了。他现在在城北的一间药铺里打散工。”她似乎觉得很不好意思，语调显得很是低哑。踌躇着拖了一会儿，接着说：“上次他找人给我捎了信，说让我给他想办法换份工。三小姐。我弟弟他很老实本分的，这次，这次实在是他们那家铺子的老板压榨的实在太厉害了，我弟弟没法子了才来找我想法子的。”她殷殷的，迫切的望着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包含着对幼弟的怜爱，以及希望我应承下来的渴望。“三小姐，姑爷他手下有那么多间铺子，请您高抬贵手，给他一份活计吧？弟弟他这样下去，是要被逼死的呀！”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起来，一边捂着嘴，一边使劲的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

“为什么不找大哥？”我问。她是大哥房里的人，不去求大哥，反而跑到我这里，若是被大哥知道了，他定是又要跑来兴师问罪的。

“不瞒三小姐。”她吸了吸鼻子，道：“我和弟弟是娘改嫁后带过去的，和哥哥本不是同亲。所以，爹娘死后，哥哥便将我卖给了贺家做奴。弟弟那时尚幼，我本想只要我将每月的月俸交与哥哥，他便会好好待弟弟。可是，哥哥自与嫂嫂成亲后，便以种种理由向我要钱。弟弟不忍见我受他们责难，便和哥哥大吵了一架，被赶出了家门。”她用衣袖按了按眼角。“我家里的情况大爷知道，弟弟的散工也是大爷给安排的。可是，那店老板却欺弟弟年幼，平日差遣、打骂也就罢了，可每月发的月俸却连别人三分之一都没有。连生个病看个大夫也看不起。三小姐，雀娘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也不会来求您啊！”

我沉默着。她说的确实可怜，可比起大哥得知后的暴怒，我又是否应该答应她？

在我默不作声的时候，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蝶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夫人，你就答应她吧。他弟弟好可怜的。”

我看了看小蝶的桃子眼睛，又看了看满是期待的雀娘。终是点了点头。“我会和老爷说一声，但成不成我不保证。”

“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小姐！”雀娘很是高兴，举着工，连谢我好几遍。

“不客气，昨日若不是你，估计我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雀娘立在那里没有说话，静静的看了我片刻，然后咬着唇，低着头说：“其实，发现三小姐的不是我。”

我的心随着她这句话猛地漏跳了一下。“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失态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难道事实不是我想得那样？

她微笑着。“我是说，有人先我一步发现了晕倒的三小姐。”见我要追问的架势，她摇了摇头，道：“雀娘不方便说出此人是谁，但雀娘却可以说，此人是非常关心三小姐的。但碍于常理，他那时不方便出面。而雀娘恰巧经过，便说是我发现了三小姐。”

我呐呐的看着她，那个名字就卡在喉咙里，明明想问想得要死，却偏偏问不出口。因为我知道她说的在理。这二日来,仿佛所有人都比我知礼，懂礼，守理。我知道再问下去,即便她告诉了我，我又能如何?松了手，我颓败的摇了摇头。“不管如何，我总是要谢谢你的。放心，你弟弟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她款款向我一拜。“多谢三小姐。”

立在门口，看着她手中的灯笼渐行渐远，我说不清如鱼刺一般哽在喉咙里的苦涩是代表什么。可我却十分清楚此刻的我，十分、百分、万分的想要见一个人！想得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夫人。”小蝶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们进去吧。”

我置若罔闻的忍不住向他所在的方向痴痴凝望。明知道回不去，明知道放不下，明知道他近在咫尺，却已经再也跨不过去了。一步也不行！半步也不行了！

我抬起头，将酸胀发烫的眼睛闭了起来。喉咙哽塞的像被塞了个鸭蛋在里面似得哽得我生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