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不是想通了，还是一夜之间就这么‘开窍’了。总之这一次，我和贺竹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引发什么巨大的摩擦。只是，今天的他似乎格外的客气，说话的时候也常常走神，心不在焉的模样。

“那么我先去二姐那里看看。”贺竹站了起来。“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什么消息我会来通知你的。”说了片刻之后，他便起身告辞了。

我身子倦乏，也就没有留他，随他去了。待他离开后，小蝶用暖炉温热了褥被，替我宽了衣，服侍我睡下后，别守在了外间。

屋子里还留有贺兰那里拿来的熏香味。香味里带着一丝娇贵的甜味。就像她的人，甜美、娇俏。我翻了个身，掩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道她那肚子痛的病症好了没有。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耳边依稀仿佛听到小铃清脆的叮当声。叮咚，叮咚的甚是清脆悦耳。

那日，他送来那串六角铜铃的时候，我刚为自己缝制了一条新罗裙。穿着新裙子，却又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的新裙子是做了穿给他看的。只是呆呆的羞着脸，垂首立在一旁看着他亲手将铜铃挂在了屋角。

他冲我露齿一笑，我回了一个微笑。其中千百种说不出口的心思都绕在了心里。甜甜的、酸酸的。

我们坐在檐下，听着铜铃清脆的叮当声，没有说话，只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临走时，他站在门外，眼睛看着那串铜铃，夕阳把他面上都映红了。

“你的裙子……很漂亮。”他轻声的说，然后转身疾步走了二步，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我。“阿梅永远是最漂亮的。”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跑了。

…………

昏昏沉沉的睡去，一觉似梦无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醒了吗？”庄默笙倚在床边，低着头看我。

刚刚睡醒，整个人懒洋洋的，意识似乎还飘在远方没有收回来。看到他的轮廓，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反应的傻傻应了一声。可是眼睛，却没法控制的朝记忆中的那个角落看了过去。

“想喝水吗？”庄默笙的声音柔柔的响了起来，然后他转身走出了绣屏。

我看着他走到了外面，听到瓷具发出的声响。可思绪却还停留在原处。

不对。

没有了。

早在几年前，就被自己拿棍子打下来，踩碎了、砸碎了。

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唔！”胸口骤然一痛，像是被人狠狠的击中了心脏一般。我抓着领口，张着嘴痛得吐不出一个音节来。浑身僵硬的待那刺痛过去后，感到冷汗淋淋沾湿了中衣。

“来，喝水。”庄默笙撩开了纱帐，弯下身探进了半个身子。“怎么了？”他的手贴在了我的脑门上。“这片刻间，怎么出了这么些汗？”他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紧张，连带他的眉头也邹了起来。

我半侧着，感觉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没什么。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刚睡醒，就出了一身虚汗。”我缓了缓，就着他的手饮了二口茶水。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随手将茶杯搁在了一旁，伸手将我扶靠在了他的胸前。“睡了一天，吃过没有？”

“先前母亲让人送了碗参鸡汤来。”我懒懒的靠在他怀里，感觉这样的亲昵有些别扭，可又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照顾。

“鸡汤？”他挑了挑眉毛，脸色有些古怪。

我应了一声，也没在意的缩在他怀里蹭了蹭，身体自动自发的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大舅看来今晚是不会放你过门的。你可做好准备了？”

他没有回答我，估计已经有了不醉不归的觉悟了。

晚上女眷们用完了餐后便各自回房了。贺兰因为吃坏肚子又着了凉，所以在她自己屋子里休息，没有出来一起吃饭。母亲回房前叮嘱我去看看她，还是那几句老话，说姐妹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心结，还是早点放下吧。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心结究竟是我这边系的紧，还是她那边根本就没有松过，反正这几年来…… 也就这样吧。

“你来看我，还是坐在那里当木头人的？”

听到贺兰微嘲的声音，我回神看着她。她正侧躺在卧榻上，让一个小丫头给她捶脚。

“怎么？”我看着她一双滚圆的猫眼，问：“要喝水吗？”

她扁了扁嘴角。“行了！别假惺惺了，看我病了是不是很高兴？”

没有。不是。

想这么说，可是说出来的话，她会信吗？

看她精神气很不错，也没到多么严重的地步。既然人家看不惯我，那我还是告辞吧。这么想着，我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先……”

“怎么？是不是看殷桦不在，扑了个空，所以就想走人了？”她坐了起来，推开了捶脚的小丫头。“我告诉你贺梅，殷桦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知道吗？从头到尾，你不过是在自作多情而已。”

她的语调并不是很高，甚至可以说有些慵懒，但是她犀利的眼神和刀锋一样的话却像一张无形的网一样将我定格在了原地。

她是那样的胸有成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这一幕。我想，这些话，是她一直放在心里，就等着此刻说出来的。

“他亲口和我招认的。”她半侧脑袋,脸上露出异常温柔表情的将垂在身后的长发撸到了胸前。细长的、洁白的手指在黑色的发丝间穿梭着。“他说，你就像是麦芽糖一样的缠着他，若不是看你孤苦可怜，他是根本不会理你的。”

撒谎！我瞪着她。虽然心里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已经和我无关了。但心里却控制不住因为她的话而隐隐作痛的感觉。

“我知道你从小没有了娘亲照顾，心里自然而然的就把待你最亲的殷桦看作了最亲近人。可是，你要明白,亲情不是爱情。你不能因为你娘亲当初和他家里人的一句戏言就当了真。那是不对的。他一直都把你当作妹妹看待，是你自己误会了。姐姐自幼和他一起长大的，他的心思我最明白。”她站了起来，缓缓走向我。“你也别怪他，当初是姐姐让他那样做的。唉～ 与其一直让你活在梦里，不如当头棒喝让你彻底醒悟过来。所以，当初我就和大哥说以后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婆家。你看，庄老板来提亲的时候，娘和大哥不是就给你应下这门好亲事了吗？”

她走到我面前，笑盈盈的拉起了我的手。“看！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庄老板虽然大了你好多岁,但是他对你很不错，不是吗？”她的手很温暖，可我却觉得一股寒意自她的指尖一直流到了我的身体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看得出来的，他很喜欢你。好好和他过日子吧，连你当初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嫁过去他都不介意了，可见他是真心待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定下心来，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她拍了拍我的脸颊。“对于不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要再奢望了。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