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上属于黑夜的时间，帕玛雅却是晨光熹微的早晨。

昨天晚上没有人在休息，整个军事基地一片灯火通明，大功率的高射光灯齐齐刺射黑暗的天空，一台台庞大的工程船载着名为“新垒”的设备纷纷前往这颗星球赤道和两级的各个角落。

风卷起沙子在黑夜中狂舞，穿着白色风衣的海因站在最高的卫星塔上，看着那条半径近一公里的金属大家伙在不断从地表飞升到大气层之外，明黄或者暗蓝的灯光在沙尘中被齐齐点亮，像是一群升天时的巨龙。

她就这样一直站到天亮，任凭着纷飞的砂砾击打她的肌肤，当所有星辰随着恒星升起而逐渐暗淡，风沙平静下来，大地重新恢复一片死寂，黄沙铺满了所有建筑物的顶层，天空中，那台大机器便如同最后一颗星辰一般闪闪发光。她擦了擦自己的眼镜，摇头，无奈的笑笑。

“没有什么意义，时代与时代之间的战争，谁能赢的了？”她在自言自语。

叼着雪茄的大兵看着她走向住所的孤单背影，挠挠头，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首领所在的大厅，首领还在，但没有理他，只是呆呆望着上方，大兵便自行打开了设备开始进行目录拷贝。以他的权限已经可以拷贝这个工程的所有资料了，但只要目录就能清楚这次行动。

“新垒工程完成了吗？”

“没有。”首领很快回答:“新垒需要遍布整个星球，这种工程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的。”

“这样的计划会不会太过于轻率？”大兵问：“计划从去年就开始进行，直到现在才完成。然后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升空，匆匆忙忙的开始。”

“你认为这样轻率······如何不是轻率？”首领没有回头，只是透过天窗看着远方的天空：“我们这种智慧即将灭亡，留给我们这个种族的时间不多了。”

“可你还是选择留下来，你不打算从那副外壳里逃走了？”大兵笑笑，表情有些僵硬。

“留下来吧，要不还能去哪里？”首领特有的电音回荡在屋子里：“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还在沉睡，因为刺激太大或者是惊吓过度，现在大脑有些麻木，但机体功能还算正常，我闲麻烦，便将她丢给那些人了。”大兵着重强调了“人”这个字。

“那是最后的把柄了吧。”

“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但对于这颗星球来说，她，或者我们，未免太过于渺小。”

“现在想想，我们真是愚昧无知。”首领沉寂了一分钟，抬抬自己的胳膊：“要用这东西来挑战全人类的科技力量。”

“任由着他们来就是了，你不打算逃离，只能用这个方法喽。”大兵吹出一口烟气，转身走出大厅：“总有历史，我们当个历史也是不错的选择。”

黄沙重新被风卷起，击打建筑的围墙发出沙沙声，外面又是漫天昏暗，首领关闭了天窗，打开了太空视角，那是卫星在近地轨道上投影下来的原图片，在帕玛雅星球赤道的上空，圆盘状金属建筑正在逐渐伸展，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巨型圆盘逐渐伸展到了堪称庞大的范围，此时这些东西的半径已经达到了一个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范围，三十公里。从地表看遮天蔽日，宛如几十轮黑月在赤道和两极上空升起。

“来吧，起码的，来个同归于尽？”首领突然笑了起来，他那张由机械零件构造出来的脸笑了起来，那是宛若疯狂的嘲笑：“愚蠢！”

古尔嘉德从帐篷里钻出来，抬头看了看阳光，有些刺眼。附近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游客和几艘出海的船只。海风有些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从帐篷里拿出一些食物，都是些压缩过的饼干，还有些淡水，这倒是无所谓，能充饥就不错了。然后他坐在礁石上去看远方的大海潮起潮落，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新奇的事物，因为他曾经生活的地方只有金属和玻璃，他不停眺望着远处的海浪，棕榈树，甚至是一些奇特的石头和沙滩上横着走的一只螃蟹。

“你醒了。”维力裹着厚厚的袍子来到礁石上，扭头看了他一眼：“今天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知道。”古尔嘉德迷茫的摇头：“我没有什么计划。”

“我们需要联系这个地方的政府或者其他公众组织，让他们收容我们。”维力坐下来：“只是对于这里来说，我们已然是一群陌生人，可能······”

“你是不是在想，这颗星球会不会有容得下你的地方？”古尔嘉德问：“会有的，你们所站的这颗星球此时正是最繁荣昌盛的时候，与那些机器的战争即将胜利，没有种族文明之间相互歧视，没有物种资源的无节制浪费，没有人与人之间相互争斗的生存法则。”古尔嘉德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神情有些失落：“但那么美好的她，却将在两百三十七年之后便会因衰老而死去，而那颗恒星。”他指指太阳：“比这里晚上三千年。”

“你怎么······”维力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们的时代很远很远。”古尔嘉德低头笑笑：“你们的未来却是我们的历史，从这里，到我们那里，是个残酷无情的转换。”

“什么意思？”维力没有听懂。

“地球毁灭的那一天，是最无情的一次杀戮。”古尔嘉德说的很平淡，因为那个时间点距离他也很远很远：“书上说，人类生命起源的地方被人类亲手摧毁掉的时候，是人类最迷茫，世界最冰冷，宇宙最昏暗的一天。”

“抱歉，我真的想知道，你······来自哪个时代？”维力看着面前的孩子，突然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

“很远很远的时代，那是银河系的时代，你其实不需要知道这些，知道的越多，你在这个时代就越孤独。”古尔嘉德伸出手拍拍维力的肩膀：“时代总是在变换着他的生存法则，但是在从这里往后的时代，再没有一种生存法则是云朵般和煦的了，既然来到这里，当然是要去走一走看一看，我说的对吗？”他朝着维力笑笑：“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身体还能不能融入这个社会，但我知道，最起码的，这里真的没有歧视了，因为这是最美好的时代。”

“很对，谢谢。”维力看着满面心理老师模样的古尔嘉德，突然又有些想崩泪。

“不过你还是得把袍子裹紧，要不容易吓到小朋友。”

维力：“······”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地方。”古尔嘉德长舒一口气，看向远方的海滩，几个光着上身的年轻人爬上礁石，正活动着筋骨，其中一个褐色头发的男孩看到了他，热情的冲他露出了一个笑脸，顿时阳关都灿烂了十个百分点，而且他似乎对这边很好奇，冲着这里喊了一句，古尔嘉德没有听清。维力听到了，便转述给古尔嘉德：“他说，别在海边露营，容易得关节炎。”

古尔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