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远医馆,吕业红儿夫妇自然还没有回来。
司月玄自动牵了那白马去马厩,喂了些草料,然后回到正厅,张良自己也提着也换洗的衣物回到了睡房放好,然后回到正厅。
司月玄去了侧厅,开始按照张良所记载的消耗最多的药材开始分类,然后中儿便按照她分好的类别开始切药。
张良则帮忙端那一簸箕一簸箕的药往架子上放。
其实这里两个人就够了。
“公子,你按记载的,近日所用最多的药开始,让中儿切好,我去煮饭。”司月玄说道。
张良点头,司月玄便把那卷竹简放在他手里,转身就走。
司月玄前脚一走,中儿就立刻开口问道:“你不觉得那样会很危险?”
张良眉毛一动,他自然知道这个中儿在问什么。
“她平安回来了。”张良知道自己那样做很欠妥,但是他不想跟这小子承认:“若是你那样救下她,或许能如你所愿地安好许多,但是她可能会从此就害怕骑马……”
“我可以一直载她!”中儿脱口而出,虽然他的声音很刺耳,但是语气却非常认真。
张良听着,不觉呼吸一窒,他自然知道,这小子可以,绝对可以。
但是……
“她未必愿意,让你一直载她。”张良也是脱口而出,他不喜欢这小子说起司月玄的事情,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和表情。
中儿气一顿,然后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愿意一直载她,只要她愿意,无论她去哪里,我都可以载她。所以她并不那么需要骑马。”
他因为声音变得难听刺耳以后,几乎都不说话,后来因为司月玄的缘故才又勉强开始说话,也很少说很多。
但是现在,却说了这长长的内容,也很自然流畅。
张良也是觉得,这小子只要关系到司月玄,就变得很偏激,攻击性很强。
公输家族总是做一些攻击性很强,功利性亦强的东西,连性格都是。虽然这小子看着要收敛许多,但是,也是得之真传啊……
“我知道。”张良微微一笑,拿起一大把茯苓放在他旁边,继续说道:“但是,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总有你力不能及的时候,比如若是那时候,她在马背上,若是有人攻击她……”
“那也是你让她去牵马的……”中儿清楚记得,他还追上去跟司月玄说过话。
“你不也跟上去了吗?怎么半路折回了?”张良看着他稚气的脸庞,心里多少觉得自己有些阴暗——跟一个小男孩说这些,虽然无趣,但是他处处戳人家的弱点,也是不够大气仁义就是了。不过这小子反应极快,他也只能这样说了。
“她……”中儿语塞,是啊,他追了上去,但是因为她不想和他说太多,所以他就默默地回来了。
“所以,她若会骑,若是武功再高一些,会更安全一些。”张良起身,看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无论你承不承认,看不看得见,她都非池中之物。”
说到此处,张良的心也是略微一颤,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敛了敛心神,他继续往下说道:“就算她不走,这个城池,也不一定能撑到她老去的那天。更何况,她想去咸阳。”
“咸阳?”中儿惊呼,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
之前,司月玄突然要走,他还以为她只是为了他,不让他在这里身份尴尬,所以才决定要走的。然而竟然是她自己本来就想走吗?
为什么要去咸阳?她到底是哪里的人?身世是什么?
“对,她想去咸阳。”张良微微苦笑:“咸阳啊,虽然相隔千里,但是也不是不能去的地方。只是危难必定重重,她若不会一些骑马和防身术,恐怕等不到这城池倾灭,她就被害了。”
“她……”中儿看了眼张良寂然的侧脸,突然有些茫然。
“她……”张良低头,用眼尾看了眼表情有些复杂的中儿,微微一笑说道:“她应该不是什么细作,也没有任何的政治立场。仿佛知道很多大道理,但其实幼稚得紧。这乱世里,她这样的性格是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杀身之祸的。”
中儿默然,他自然知道张良如此说来,句句合理。
“且,她会医术。你也看到了,我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医术……”张良叹气,眉头不觉皱了。
“为何?”她会医术,不是很好吗?可以悬壶济世,可以挣来银子,让她衣食无忧。作为女子,在这样的世道里,能谋的一份这样的职业,已经很好了。
“她为女子,医术如此厉害,难免不被别人知道,进而传入别人的耳中。若是传到千里之外,让其它国的国君知道,难免不会起爱才之心,招她入宫。你也清楚,那些国君们是见不得好东西,流落在民间的。”张良说道,这件事情,他已经早想过八百遍了。
当初怕她被牵连,所以赶她出府,到这清远医馆,以为安全一些。没想到她竟然会医术,还这么厉害……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修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发明了这句话,自然是可以随意攫取这天下美好的一切。”张良的眉心隐隐有些杀气,但是又迅速敛了回去,放下了手里的竹简,端起簸箕,往那架子上放去。
这文武艺,还包括手艺。比如他们公输家族,几乎都在为那些帝王们效力,为他们的军队制造武器,为他们的妃妾制造首饰。身不由己的,除了手艺,还有性命。
比如他自己,就是这样的遭遇。
所以他自然是赞同,张良说的一切。
以司月玄的能力,的确该学一些与她能力相符合的防身之术,好让她能保护自己。若按张良所说,某天她进了权力的中心,他和张良都未必能保护得了她了……
不觉心里有些难过,像丢了什么东西。
等再一抬眼,司月玄一经站在了门边,声音低柔地说道:“公子,中儿,吃饭了。”
中儿上次吃司月玄做的饭菜,还是在他快死掉那一次。虽然只是一钵粥,但是救了他的小命。又因为身体很虚,所以他也并不记得那味道。
但是他看着张良立刻放好了簸箕,把那竹简拿着,立刻往正厅里走去的样子,就几乎能预料到,她做的饭菜,应该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