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醒来,已经天色大亮。
这是他睡得最久最晚的一觉,有记忆来,最晚卯时过半就起来。
一般天刚破晓,就醒了。
更别提这几年,家里事多,更是几乎不能睡。
忙起来,见鞋子袜子都被脱了下来,整齐地放在床榻左下面,外衣也被脱了下来,整齐地摊开放在床榻右边的柜子上。
看了眼屋子,家具简陋,突然想起昨夜的事。
他的记忆,到司月玄的脸就断掉了。
所以,他的衣服是谁给脱的?
张良穿了衣服,坐床上整理了下头发,然后穿好袜子鞋子,便大步出来。
他应该没这么醉吧?简直断片了。
那酒也就一般宴会上的酒,他没喝……对了,他到底喝了几坛来着?
出了那屋,走到外面,竟是晴空万里。
她说过白露有雨之后,这便是第二个大晴天。
他晃到了正厅,心里微微一惊。
昨日那些贵夫人,不过十几个,现在他看过去,已经塞满了整个前院,估计门外还有。
他忙从侧门走进正厅,司月玄正在案子前正坐着,低头猛吃着一钵清粥。
大门数米的距离,一张张脸就盯着她看。
红儿立在门口,手里拿着号码牌,一副就要开战的架势。
张良的视线跟吕业碰到时,吕业回他一个无声的抱怨的苦笑。
外面挤满了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只盯着司月玄看。
想是经过昨日的筵席,司月玄已经是一代神医了。众人闻风而来,也不担心那也许只是巧合,她刚好会医治那一种病……
这个罗席,为了感激司月玄,竟然把她说得跟上古的巫神似的。
司月玄吃完一钵粥,擦了擦嘴,看到张良,面色微微有点尴尬。
不知道张良是否会询问昨夜之事,此刻人多,她也不便解释。
谁知张良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往门口边的案子前坐了下来。
“给公子端一钵粥,青菜一叠,一勺豆子。”司月玄看着立在她右边的中儿,红儿听见此话,也立刻说:“快去,照姑娘的话做。”
中儿收拾了她案子上的钵子碟子筷子勺子,便快速出门去了——当然是从侧门。正门根本不能正常出去。
司月玄整理好了笔墨,竹简,然后正坐好,抬头看着红儿,点了点头。
然后红儿便摊开手里的竹简,高声喊道:“一号,安侯夫人,请入内堂。”
只见那衣着华丽气势逼人的安侯夫人让婢女扶着,便从侧边挤到正门前,走了进来。经过红儿的时候,把手里昨天发的号码牌还给了红儿,红儿接过,放在她旁边的竹篮里。
安侯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到了司月玄的面前案子,坐了下来。
那位中儿也把一钵粥,粥里有点盐豆,一碟青菜端了来,摆在他旁边的案子上。
他便吃了起来,中儿又重新回到司月玄的右边站着。
这小子,不能离开她身边的样子。
那边司月玄让那位侯夫人伸出左手,放在案子上的一个白色的方形巴掌大的布包上,然后只见那司月玄伸出左手,把起脉来。
哟,还有模有样的。就是个左撇子!
脉把得很细,她掐住那侯夫人的寸脉,关脉,尺脉,神情安静。
然后,让那安侯夫人换手,也是关,尺寸三脉。
张良吃那粥,发现与昨日的不同,里面加了些肉末。
他微微一笑,觉得这个吕业的夫人,不愧是商贾出身,一分钱一分货,一粒米一件事勒。
再看向吕业时,吕业已经在抓药了。
这么快?
而那安侯夫人让婢女搀扶着站了起来,还跟司月玄行了礼。
然后那婢女从腰间取下一大袋东西,放在司月玄面前的案子上,恭顺地说道:“姑娘,这是今日请诊的谢礼,若夫人能顺利有孕,还会重谢。夫人的胎也一律由姑娘安顿,接生。若是母子平安,城东的这间小筑就送与姑娘。”
此话一出,外面等候的人听见了,均是大吃一惊。
这安侯夫人出手如此大方,那,她们如何是好?
红儿自然是欢喜若狂,强自镇定,看向司月玄的眼神像是看黄金屋。
然后那婢女接着面色一凝,说道:“昨日妘氏的满月筵席上,说姑娘能让四十岁的罗夫人怀孕,有孩子为证,我们夫人是信了才来。妘氏历代为商贾,很会做生意。若是你们勾结,骗取钱财,此药无用,夫人不能顺利怀孕,那么,我们夫人定会让人拆了你们这家医馆,且让你们永世不得行医。”
此话一出,外面的人面色又是一变,觉得安侯夫人说的有理,她们好多都是听了罗席昨日说的,才慕名而来,可是若是骗子……
然而,红儿听了这话也是一惊,这安侯夫人家世庞大,这个城也几乎是他们家的,她说要拆那谁也保不住。
她是绝对相信司月玄的医术的,最近这几日医治的那些夫人,都没来闹过事。
可是,这万一……
吕业看了眼妻子的面色一红一白的,知道她担心什么。他也不好说什么……其实吧,拆拆了就拆了呗!
然而司月玄却只是淡淡一笑,抬头,看着那位安侯夫人说:“人自然是有身份的,夫人尊贵,定背负着绵延子嗣的重任,这跟万千女子是一样的。然而这谢礼,都给红姑娘就好,她是医馆的主人,我只是她请来的郎中。”
司月玄右转头对站立在她右边的中儿说:“你把这谢礼放到红姑娘后面的诊金后面的筐子里吧。”中儿便照做。
然后司月玄再看着侯夫人说:“女子生育,虽然一样,但体质不同,所以疾病也不同。身份尊贵,疾病未必就已经药石枉然,所以还请夫人不必担忧。刚才看过夫人的身体,并不值得把这行医济世的医馆拆了。若是上天垂爱,夫人幸得有子,月玄定当竭力。小筑请改建成单间的民宿,这个冬天,作为接纳城外的饥民所用吧!以免冻死之骨,比这安侯的小筑还多。这也是为夫人的未来孩子积福,夫人可同意?”
那安侯夫人看着面色淡然的司月玄,只觉得这姑娘看着年岁不大,气质却如此平稳,眼神清澈,又不看重她给的大笔谢礼,绝不似平常女子。但是她既然如此说,她便开口接话:“可以。只要在这个冬季,我能有孕,定不负此言。”
然后便转身,欲往外走。
“等等。”司月玄唤住她,微笑着说道:“夫人,明日请再来,带上安侯。”
“这是为何?”安侯夫人皱眉,她也不是那么有空来这种地方,这丫头还想见安侯?
“你是信不过我能办到你所要求的事吗?”安侯夫人的声音略冷了些。
“非也。”司月玄觉得这些地位尊贵的人似乎总担心别人藐视她似的,因笑道:“夫人身体情况在下已经了解,可是安侯的身体,在下见也未见。生育是夫妻双方之事,且安侯并无子女,所以得看安侯的身体,是否能生育为先。”
众人均是‘咿呀’出声,表情是‘原来还有这讲究的表情’。
安侯夫人顿了顿,然后微微点了点头,说:“就按你说的办。”然后,就让婢女扶着出门了。
张良已经吃过粥,昨日光顾着喝那酒,听那罗席说话,几乎没吃过什么菜。且都都是大鱼大肉的……
刚放下勺子,那中儿已经到了他面前,收拾那些钵子碟子。
这小子,倒是机灵懂事。
红儿见那侯夫人离去,稍微松一口气,看向司月玄时,司月玄微微一点头,红儿便大声唤道:“二号越夫人。”
那越夫人很年轻,肤色很白,很瘦,也让婢女扶了进来,在司月玄面前坐了下来。
司月玄还没把脉,那越夫人就开口说了:“司姑娘,我嫁入越家已经三年了,至今未有身孕。夫家很是不满,欲以此要求纳小妾,以传宗接代。我虽极不愿意,可事实逼人。还请姑娘能为我解忧,让我能有孕,无论我夫家娘家,均必当重谢。”
司月玄好容易听她把话说完了,便把脉。
然后问道:“夫人可是两月来一次葵水?”
那越夫人面色微红,点头曰:“是。”
司月玄再问道:“夫人夫妻生活是否频繁?”
这话问了出来,连张良都觉得她有些太大胆了。
一般郎中都会比较婉转地问,她一个女子……
那越夫人脸更红了,顿了好久方点头,声如蚊吟,几乎听不见:“是。”
司月玄问出口来,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便抬头跟站在门口的红儿说,请把屏风搬来,挡住大门。
吕业一挥手,那中儿早已经把张良用过的钵子端了回去,自己回来了。见吕业一挥手,忙去旁边和吕业一起把那大的直面屏风给移了过来。
这下,那越夫人稍微镇定了些,只是光线暗了许多,中儿又机敏地把侧面的窗子顶开,立刻比较亮畅了。
司月玄声音稍微低了些问道:“夫人不必害羞,这是正常的事,想必夫人与丈夫夫妻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