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刀加颈,乔松雷竟丝毫没有紧张,只是随意地把手上抓着的端砚扔了出去,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劫匪问道:“不知几位兄弟大驾光临是求财?还是寻仇?”
戴着面具穿着花花花绿绿的劫匪中走出来一人,这人怪异地戴了顶毡帽,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软靠*1,脸上套了一张红扑扑的面具,赫然是关二爷的扮相。“关二爷”晃荡着肩膀越众而出,手里杂耍一般舞着一柄长刀,怎么看都一股流里流气的样子。
“关二爷”开口道:“少废话,爷们最近手头有点紧,赶紧去把金库门开了给爷们拿点零花钱。”
乔松雷松了口气,伸手推了推脖子上的钢刀,没推动,持刀的劫匪反而更加用力了。乔松雷也就放弃了尝试,只说:“既然各位好汉所求不过钱财而已,那可否让我们找大夫来给我兄弟先诊治,他有一家老小要他赡养,你们也不想手上多几条人命被官府追缉吧?”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关二爷”想了想便同意了。乔松雷指了一个打手,吩咐道:“二奎,去找安大夫来,告诉他大壮玩刀子把肚皮割了,让他带上家伙来缝几针。”
二奎领命站了起来,拔脚就要往外跑,不想“关二爷”的钢刀却飞快地递到了他面前,二奎一愣,举着手站住了。“关二爷”冷笑两声:“乔爷,您可别跟兄弟们耍花招,这冀州城里哪里有姓安的大夫?”
"安……安大夫是我家邻居,他是给……给人骟马的。"回答他的却是在他刀下颤栗的二奎。
短暂的沉默之后“关二爷”撇下手中的刀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花花绿绿的劫匪们也低低地笑了起来,角落里柳青云撇着嘴低声对身旁蹲着的张志说:“老大,将来我出了事你可千万不能找骟马的来给我治,与其好了之后担心蛋有没有用,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张志笑笑没有接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正捧腹大笑的“关二爷”,示意柳青云盯紧了这伙搅了生意的劫匪。柳青云点点头,又低低跟燕和耳语几句。劫匪们都在嘻嘻哈哈,竟没有注意到底下有三条恶棍正满肚子坏水地打着他们这帮凶神的主意。
“去吧,去吧,那个谁”“关二爷”随手点了一个劫匪“你陪他一起去,看着点,别让他耍花招。”
“乔爷,现在可该你拿出一点诚意来了。没有诚意我手下这些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伤了你的客人可就不好了,以后还有谁敢来?”
乔松雷看了看脖子上的钢刀,无奈地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径自往后面的金库走去。“关二爷”又指了指身旁的劫匪“你,还有你,跟我走。”
金库是整个利丰赌场里最坚固的地方,全部墙砖都是孙老虎当年一块一块精挑细选出来的,光墙就有四砖厚,墙中间还衬了三指厚的铁板。屋顶跟地基更是整块后铁板做成,这个时代要铸造整块的铁板十分不易,所以金库的造价本身远远超过了平常堆在这里的货币的价值。
“关二爷”似乎对利丰赌场的格局十分熟悉,不紧不慢地跟在乔松雷身后进了金库后便将金库门后藏着的一块巨大的铁块拿出来扔到了门外。随后又一刀柄砸在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账房后脑。账房顿时软倒在地,”你们俩“”关二爷“指挥着跟来的匪徒:”全弄走,一个子也不留。“
乔松雷一阵气苦,心中对自己说:这混蛋不是自己人就是赌场出了内奸,不然怎么知道那是门闩?脸上却平静无比,眼睁睁看着两条大汉铲土一样将一大堆穿成串的铜钱和堆成小堆的银块塞进了麻袋。
然而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可不是么,刀在脖子上架着呢,虽说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乔哥,可是提到”乔哥“大家只会想到忠义孝敬理智聪明等等,能打或者勇武这样热血的词汇跟他靠不上边的。
大厅里面只剩下三个劫匪在看着一屋子人,低低哭闹干呕的赌客们似乎也渐渐习惯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声音渐渐止住了。张志轻轻拿肩膀碰了碰身旁的柳青云跟燕和,后者立刻警惕起来,张志低沉的声音传来:”燕和左边那个戴黄忠面具的,青云右边那个曹操。等我动手了你们再动手。“柳青云和燕和点点头,悄悄把手伸到了后腰。
张志夹着腿,一脸谄媚笑意地站了起来:”大哥,憋不住了,行行好让我去趟茅厕吧。“大厅里三个劫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他身前不远处的劫匪挥刀指着他喝道:”蹲下!要尿尿身上!“
张志夹着腿不住扭动,左手解开了腰间鼓鼓的荷包递过去:”大哥,行行好嘛。“
劫匪转头看了看同伴,发现同伴们都一副我没看见的表情便收回长刀走上前去接过荷包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笑了笑,手一挥”去吧。“说完收起荷包打算跟着一起去。可是张志却一下子撞到了他怀里,劫匪只觉得腰间一凉,随后便由一阵温暖的热水漫过了下身一样,随后他就昏过去了。
老大动手了,柳青云跟燕和猛地掏出腰后藏着的骑弩,手一抖弩箭上弦,各自瞄向了目标,可是当他们瞄向目标方向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左边的”黄忠“跟右边的“曹操”早被人放倒在地,一道人影飞快地闪向了金库方向,”黄忠“胸口插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剑,曹操整个喉咙被人给开,正像一只快干死的鱼一样下意识地吸着气,可是被割开的颈动脉却喷泉一样将他的血液喷出去老远,将赌场的墙壁和没有来得及躲避的赌客们染得斑斑驳驳,满是血红色,很快他就停止了无意识地抽动。
被劫持在墙角的赌客们见劫匪被杀,顿时慌作一团,哭天喊地地往大门外跑去,不时有人被挤丢了鞋或者摔倒在地被人踩上两脚,这要是在平日绝对能对着骂半天的事此刻却没人想理睬,丢了鞋的干脆甩掉了另一只鞋,赤着脚狂奔,被撞倒的挨了两脚之后飞快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追赶着逃命的人群。
整个赌场就留下张志三人和一地昏倒的劫匪和劫匪的尸体。利丰赌场的打手们也在,不过他们更早之前就被当做不稳定因素被一个个击晕在地,这会儿正昏沉沉地睡着呢。
“啪”一声轻微弓弦声响起,柳青云将一支弩箭送进“黄忠” 的两眼之间,倒地死亡的“黄忠”无意识地手脚抽动了两下,脑后流出一滩红红白白的物事,彻底死了过去。燕和检查了一下喉咙被隔开的“曹操”说:“一刀,他的刀应该是带锯齿的,不过锯齿间距好像很大。”
张志叹了口气:“妈的,怎么这么多逼事,还让不让人打劫了?一会一个一会一个的。”
柳青云从“黄忠”脑袋上拔下弩箭,又在他花花绿绿的戏服上擦干净脑浆:“我们要不要进去掺和一下?说不定趁乱还能捞点。”
“捞一点?捞一点谁干啊!”张志轻蔑地笑了笑,将手中短刀在尸体上抹干净,抬脚往金库飞奔而去。
金库里早就打成了一团,就在刚刚红脸的“关二爷”还满面笑容,一脸舒畅地一手刀压着刚刚羞辱自己的仇敌脖子,一边哼着小调看着手下儿郎在疯狂洗劫金库时候,突然一阵急如鼓点的脚步声传来,“关二爷”回头看时便看到金库虚掩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撞了进来,二话不多说手中一把短刀就刺了过来。
“关二爷”手中长刀一旋,堪堪挡住对方短刀,这时候两个正装钱的匪徒也扔下了麻袋挥刀杀了过来,乔松雷脚下一滑,赶紧闪到一边去了。对方短刀被挡住攻势顿时缓了一缓,一顿之间“关二爷”看清了来人面目,可不就是中午时候去给孙家送猪肉的那小子!
一看到对方套着“关二爷”面具的金龙就满面怒容,两眼喷火,一边口中大喊“兔崽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阴我?我先给你超度了再去把程屠夫一家灭了满门,连他家猪都杀干净”手中长刀舞成一道旋风一般杀了过去。
段二狗手中只有一柄短刀,此刻正面对敌处处受制,还要防备金龙的两个手下抽冷子下阴手,一时间左支右绌,难以招架,慢慢向门后退去。
“角落,角落,往角落走”躲在桌后的乔松雷给段二狗支招,他虽然打架从来没有行过,但毕竟参加过不少群殴,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段二狗眼下这样随时有被包抄的危险,躲到角落里去固然有被人围着砍的可能,但绝对不用顾忌其他方向的敌人了。看这小伙子武艺精湛应该能够绝地反击的,乔松雷安慰自己道。
段二狗一边招架着一边往角落退去,金龙心中焦急,手中刀挥舞得更加疯狂了,然而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小子竟然总能及时挥刀格挡掉自己的攻击。
冷不丁地段二狗后背突然撞到了墙壁,聚精会神应对着金龙疯狗乱刀的他突然顿了一下,短短一瞬段二狗觉得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金龙手中的长刀了,那刀影充斥着天地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地向自己脖子砍来,可他却无处可躲。
“草,这就交代了?我还没混到衣锦还乡的地步呢!还没人叫我一声段爷呢。”段二狗的眼前飞快地闪过妹妹的笑脸,油菜花下举着酒葫芦痛饮的老乞丐,桥头上冲向自己的小胖子和在肮脏猪圈里用尽力气和大肥猪大消耗战的程大叔。
“等我下辈子再来守护你们把。”段二狗轻轻地闭上眼睛。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时间只过去了一弹指,段二狗只听到耳边传来“咔”的一声,想象中头颅飞起,看到自己无头躯体的惨况并没有发生。
段二狗睁开微咪的双眼,只见一把长刀正斫在距离自己脖颈只有几寸远的墙壁上,刀刃上都被斫出了豁口,面前红色面具的金龙正要回手再砍,段二狗贴着墙一蹲,飞快地弹了起来,膝盖正中金龙下阴,金龙疼得弯下了腰。段二狗手中短刀自下而上斜捅出去,正扎在弯腰弯成虾米的金龙脖子,哗啦一下血水溅了他一手。
剩下两个劫匪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如何是好,段二狗抬手将短刀从金龙脖颈上抽了出来,金龙高大粗壮的身躯迅速失能,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
段二狗抬手抹了抹脸,却没想到将手上的血涂了满脸,两个劫匪看得心惊胆战,大叫着“鬼啊”夺路而逃。
刚刚跑出金库门口,两个劫匪还没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两根没有尾羽的箭冲脑门飞来,随后他们眼前便是一片血红的。渐渐暗淡的眼珠反光中三条穿着宽松风衣的高大汉子手持劲弩狂奔而来。
注1:软靠是京剧服装的一种,绿色的“靠”是衬托正面主要人物的角色穿着,比如《古城会》之关羽(软靠),《铁笼山》之姜维,《大名府》之关胜等等,都是忠勇之士,同样,关羽的绿靠一般也是要特制的,俗称"老爷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