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街永远那么无聊”程英趴在简易的柜台上想到:“为什么出来摆摊开店的总是些面目模糊的大叔,一点亮丽的色彩都没有”叹了口气,他扭过头去,想看看隔壁马家豆腐铺子里那纤细苗条的身影。
“哎哟喂,爹,你这是?”入眼的却不是马家小娘子青春靓丽的身影而是个眉眼间满是血痕淤青的大男人。
程屠夫揉了揉额头上的淤血,龇牙咧嘴地苦笑一声,摇摇头将车上的三扇猪肉扛了下来放到铺子里道:“被狗咬了。”
程英挠着下巴说:“爹你别逗我了,街坊四邻这么多人家有谁家的狗敢近你身五步之内?”说完似乎觉得有趣,自顾自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程屠夫没心情理他,操起案子上的斩骨刀乒乒乓乓地分割起猪肉来,程英自己讨了个没趣,哈哈的笑声卡在了嗓子眼,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干脆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嗓子,问道:“二狗哥呢?”
“院子里呢。”
段二狗正在猪肉铺的院子当中发呆,至少在程英看来他是在发呆:他一屁股坐在屠夫用的荡刀石上,拳头紧握着抵在下颚上,眼神早不知道飘忽到了什么地方。程英推了推他的肩膀,发呆的段二狗却反应过度了,一把将程英手腕锁住,利落地一个过肩摔给扔了出去。
程英在空中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扑通一下撞倒了烫猪毛的大木桶,程英挣扎着从木桶里残余的水跟猪毛之间爬了起来,抖索着一根肥嘟嘟的食指“二狗,你个够娘养的,我是招你还惹你了?”
段二狗在将程英脱手甩出去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心中暗自后悔内疚,只是甩都已经甩出去了,也没办法再接回来了,俗话说:甩出去的程英,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于是段二狗冷这一张清瘦的脸,酷酷地说道:“永远不要在我背后拍我的肩膀!对付从背后摸上来的任何东西我都会当做敌人一样严肃对待。”
程英比划了下大拇指,“你媳妇惨了。”
段二狗老脸一红,拍了拍荡刀石:“来,哥跟你商量点事。”
程英捂着屁股坐了下来,屁股刚碰到荡刀石就“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又站了起来:“好狠的手啊,我今天是要趴着睡了。有啥你问吧,奶奶的。”
“我把开赌坊孙家的人打了。”
程英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啥?孙家的?哥哥你行,你可真牛逼,孙家在南城怎么也能遮住半边天了,你把他们家人打了!”
“嚷嚷啥呢,这不是找你想办法来了么。”段二狗对程英的一惊一乍很是不满。
“哥哥唉,还能有什么办法?咱赶紧收拾收拾闪人吧,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跟小时候一个脾气?到处打架?”
“不行,我走容易,上午没遇到你们之前我还是个头顶没片瓦的叫花子,大不了再浪迹天涯去。但我一走可就连累你们了,你们是有庙的和尚啊。”段二狗一脸义正言辞道。
程英定定地看着严肃的段二狗,似乎从没认识过这个讨饭多年的小叫花子一样嘞嘞道:“你们要饭的,啊不,丐帮的人物这么义气么?你当年不是还给我支招说暗地里使绊子偷袭就只能一招,然后不管成败立马闪么?你这是怎么了?”
“哎,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么,现在我得想办法把孙家那个谁摆平了。省得他们来找咱家麻烦。”
“也是,说说看,你把谁打了,我看能不能找人递个话。”程英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跟他年纪绝不相配的江湖气,仿佛南城那些灰的黑的人物都有关系一般。
段二狗皱着眉毛想了想,道:“好像,听你爹喊他金龙哥。”
“金龙哥?老天啊,那可是孙家的头马,听说手上人命不下十余条。之前有人得罪了孙家人,或者欠了赌债不还的莫名其妙失踪了,失踪没几天他们就被发现赤条条地倒卧在城外乱葬岗子上了。”程英一脸惊骇,仿佛看到段二狗也赤条条地躺倒在乱葬岗子杂乱的荒草之间,瞳孔散开的眼球上蒙着灰尘。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去给金龙那个混蛋赔礼道歉去,哪怕让他打我一顿都成。”段二狗打了个激灵,没想到刚刚从师父羽翼下走了出来独自行走江湖就遇上这么一个狠角色,真是命犯太岁。
“那样的狠人你怎么去赔罪啊?我可不想过几天去给你收尸。”程英无奈地蹲了下去,拿一根粗壮的手指划拉着地上撒了一地的猪毛,猪毛上被水冲淡的红黄血迹似乎在散发着熏天血腥。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回去躺会儿,想想办法。”段二狗也是愁眉不展,招惹了这么一个敌人真是纠结,上门赔礼道歉,认怂服输似乎都是徒劳。
躺了一小会儿,段慕侠从床底下把老乞丐赠送的刀盒取了出来,爱怜地摩挲了那柄被老乞丐鄙视为花瓶的短剑几把,又将刀盒合了起来收到床下,将短剑掖在袖子里出了门。
冀州城南虽然穷人满地,不过各式各样的店铺倒是不缺,段二狗掖着短剑在街上蜇摸了一会儿才在一个污水横流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门脸破破烂烂的当铺,当铺门前的招子早就被风吹日晒弄得布料都糟了。 窗棱上刷的漆全都被晒得皲裂了,裂纹间满是灰尘。
段二狗双手插在袖子里面拱着手跨过高高地门槛走了进去,当铺里一片静,也没人上来招呼一下,只有趴在高高柜台上的老朝奉山响的呼噜声暗示这里还有人迹。段二狗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店堂里面高高大大,只是窗户却又高又小,光线晦暗,黑黝黝的墙壁上,贴着一些褪了色的红纸条,上面写着“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虫蛀鼠咬各听天命”、“古玩玉器周年为满”、“神枪戏衣一概不当“当然,文盲段二狗同志看来只能是上面写了些字。
段二狗不轻不重地拍打着高高柜台的栏杆,暗道这柜台做得这么高做什么,不怕浪费木料啊?也许是他拍得太温柔了,也许是老朝奉年纪实在太大了听力衰退得厉害,段二狗敲了半天也不见老朝奉醒来,安静的当铺里只听见老朝奉呼呼啦啦的呼噜声,他有节奏的敲击声,以及对面赌场里传来的嗡嗡声,那是赌徒们狂热呐喊的声音混起来的声响。
看着街对面那扇垂着一块画着筛子图案的青布帘,段二狗摸了摸袖子中的短剑森寒的刀锋,暗想道”反正也是不义之财,不如干上一票。“
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段二狗好奇地扭头看去,只见三条身材健硕的大汉正拉着马缰停在了赌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