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良一副富家装扮,贵气逼人,陈睿一袭白袍,英武挺拔,身后跟了几个家丁。两人走在街上回头率甚高。
陈睿悄声道:“王爷,这是要带末将去哪呢?”
萧子良对着陈睿挤眉弄眼地笑道:“你不是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枕眠’嘛,自然是要去秦淮画舫了。”
陈睿睁大了双眼,小声问道:“那可是青楼……”
萧子良鄙夷地看了看陈睿,道:“怎么,大男人晚上出来,不去青楼楚馆,那去哪啊?”
陈睿一阵无语,什么风雅王爷,明明是个流氓,交谈了没多久,就带着人出来逛妓院,真没出息。
萧子良看了看陈睿不以为然的神情,小声续道:“我们去的可是闭月舫,寻常人进都进不去。”
“就是有‘江南第一舫’之称的闭月舫,嗯,嗯,有劳王爷了。”
萧子良与陈睿交换了一个男人都懂得眼神,拉着陈睿一路往朱雀桥边走去。
山塘绿水,酒地花天,烟月红桥,争船箫局。大江南北,述冶游者,无不哆口繁华,醉心佳丽矣。渡接青溪,居连白石。单舟叠舸,钗飞钏动之场;六柱重阑,簧暖笙清之会。
民间传唱着的寥寥数语,将秦淮画舫生动的展示了出来。画舫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大齐的艺术品质。所以在很多人心中,画舫的地位甚高。
你要说是去逛青楼,大家会很鄙视你。但是你要说是去画舫上听歌品画,大家都会高看你一眼。
这时代的女子在艺术上成就很高,常常是应邀前来表演,一路有高门士族护送,等闲人见不得面的。
据说,当中最成功的那一位,现在已是昭华娘娘,为十九皇子生母。
现在其中翘楚有三位,号称三绝,“琴绝”楚清音琴声清澈,世间难寻;“箫绝”颜如玉是昭华娘娘的师妹,箫音空灵;“舞绝”叶柔儿,掌上可舞,堪比汉宫飞燕。
萧子良站在小船上,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感慨道:“楚清音应邀来闭月舫演出一个月,本王早就想看了,可惜筱儿不许,今夜终于能一尝夙愿了。”
随即发现陈睿的目光有些玩味,发现自己露陷了,尴尬地笑了笑。
陈睿也没多问,定睛看着灯火辉煌的江面,一艘艘花船穿梭其间,像是银河中的点点星广,不由得期待起了余下的节目。
不多时,两人到了闭月舫,有人挑灯迎接,对着萧子良一拱手,道:“王爷许久不来了,如音可念叨您好久了。”
萧子良尴尬的看了看陈睿,见陈睿没太在意,悄声道:“不要声张,带本王去月季厅,楚清音的表演还没开始吧。”
“没有,还得小半个时辰呢,王爷随我来。”
陈睿随着萧子良进了花厅,一路尽是也莺莺燕燕随歌起舞,大厅里坐了不少人,有游侠装扮的,有一身精锻的富贵人家,有公子哥儿装扮的,也有穿着朝廷官服的官员,身边都坐着些陪酒的姑娘。
画舫装修的极为雅致,随处摆着花卉,争奇斗艳,鎏金的布幔将大厅格成了数个小间,人们都能看见中央的舞台,互相又不影响。
陈睿不由叹道:“这画舫的主人,真不简单啊。”
萧子良拉着陈睿进了月季厅,挥退了下人,轻声道:“这是卫将军萧鸾的产业,据说父皇就是在此遇见的昭华娘娘。”
陈睿眼中闪过一丝异芒,轻笑道:“这等事,陛下不管吗?”
“父皇也是个风雅之人,哪里会禁止这个,再说,画舫每年缴纳的税款很高,父皇也得益不少。”
陈睿弯腰看了看楼下,笑道:“有些人带着刀剑,此间主人为什么不禁止呢?”
萧子良一笑,道:“我大齐尚武,武风浓厚,贵族家中都收了不少武林中的豪客。萧鸾手下有两个黑榜中的人物,有一人就常驻在此,敢闹事的也得垫垫自己的分量。”
陈睿一叹,黑榜中的人物,那可是一品上的武者,基本已经站在了南北武林的巅峰,游侠们确实没人敢在此地动武。再说,看看萧鸾可是当朝卫将军,深得武帝信赖,南齐的纨绔们只怕是躲都不及,怎么敢再次闹事。
陈睿有点想念陈卓了,暗下决心,让陈卓尽快过来,在建康建立起情报网,收集天下动态,为以后的行动做准备。
萧子良拉了拉陈睿的袖子,激动道:“快,楚清音出来了。”
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了场中,乌发盘着,陪着头饰,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白纱遮面,一点红唇若隐若现。
楚清音对着四周行了一礼,一连串吴侬软语从口中滑出,“清音多谢诸位捧场,一会儿请各位点评,若是哪位的评价能被清音引为知己,清音愿陪他彻夜长聊。”
舞台外陷入了一片狂热,陈睿看了看这场景,觉得异常熟悉,像极了后世的天皇巨星的登场,底下一群脑残粉挥着臂膀追随着。
楚清音微微福身,婉婉落座。玉指轻扬,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殿上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又似高尚流水,汩汩韵味。
琴音传出,像是将整个世界都划分成了两部分。瞬间,场中忽然一点声音的没了,人人都在秉着呼吸,静静聆听着天籁之音。
如黄鹂在空谷鸣唱般,楚清音的歌声随琴而起。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间。”
奏了良久,琴韵渐缓,似乎歌声乐音在不住远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又走到数里之外,细微几不可再闻。
陈睿喃喃自语道:“佳人抱绿绮,奏于碧波中。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楚清音妙目流转,看了看陈睿。
过了半响,众人才回过神来,轰然叫好声不绝于耳。
萧子良摸了摸眼角的泪花,笑道:“不贵为‘琴绝’之名,楚清音已冠绝琴道矣。”
一个俊俏公子站起,与众目睽睽下,深情款款地道:“清音小姐,家祖是当朝尚书令柳世隆,在下柳元,想明媒正娶接小姐过门,你愿意吗?”
众人哗然,周围响起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
楚清音微微一福,浅笑道:“多谢公子厚爱,奴家铭感于心。只是奴家现在还在追求琴道的巅峰,顾不上儿女私情。”
众人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随即谈论起刚才事情。
“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第五个了,个个都家势显赫。”
“哼,这些蠢材,真以为清音小姐会爱慕权贵……”
陈睿洒笑一声,对萧子良道:“美女的魅力真是大啊,勾魂夺魄也不过如此了。”
萧子良笑道:“动心没有,我可以给你引见,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了。”
陈睿摇头道:“无福消受啊,在下的身板可挡不住下面这么多的人。”
萧子良哈哈一笑,道:“你这个杀星也有胆怯的时候。”
楚清音对着众人微微一福,道:“请各位点评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献上溢美之言。
“小姐真是仙子下凡。”
“此曲悦耳动听,引人入胜。”
“小姐歌喉婉转,将江南女子的美妙勾勒得如在眼前一般。”
陈睿笑道:“王爷可想做那入幕之宾?”
萧子良一笑,道:“我倒是想,只怕这位楚小姐看不上我,再说,家有悍女,不可不顾啊。”
陈睿笑得前仰后合,听说过家有悍妻,头一次听说家有悍女的。
楚清音听了半响,为不可查得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转向月季厅,道:“请月季厅的贵客到清音房中一叙。”
陈睿与萧子良愕然对视。整个画舫都陷入了沉寂。
陈睿悄声道:“她知道王爷的身份,想攀高枝?”
萧子良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我不过是个闲散的王爷。去年北魏孝文帝也曾宴请过楚小姐,提出过纳妃之事,楚小姐当场拒绝了。现在只怕不是冲着我来的。”
陈睿一愣,悄声问道:“清音小姐什么来路,北魏皇帝也敢拒绝。”
“白道魁首‘天机子’天一道长是她义父,谁敢动她。”
陈睿讶然。“谛听”的黑白榜单,不分南齐北魏,各有十人,代表着天下武林人士的巅峰。“天机子”是玄元道的掌门,很受北魏皇室的依赖。
楚清音等了半响,见没人说话,笑道:“既然贵客不愿纡尊降贵,清音就前来拜访了。”
说罢,款摆柳腰,往楼上走去。
“月季厅的人是什么来路,尽然让清音小姐上去见他。”
“噤声,楼上三厅,都是属于当朝权贵的,历来不予旁人。这等人物我们惹不起,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楚清音进了月季厅给萧子良福了一礼,道:“拜见王爷。”
萧子良笑道:“有劳小姐大驾了,不是不愿意下去,实在不知道小姐要见谁,正犹豫呢,小姐就自己上来了。”
楚清音笑了笑,对着陈睿一礼,道:“刚才听见先生大作,特来拜见。”
陈睿一阵莫名其妙,看了看萧子良恶狠狠地眼神,硬着头皮还礼,道:“小姐可是认错人了,在下一介武夫,不通文墨。”
楚清音吟道:“佳人抱绿绮,奏于碧波中。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方才先生喃喃自语,刚好被清音听见。”说罢调皮的眨了眨眼。
陈睿直觉的头大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误会了。刚才被小姐琴音所感,下意识地吟出了家师所做的诗词。”
萧子良诡异的撇了撇嘴。
楚清音看了看萧子良,又笑道:“也罢,为了令师的妙词,清音也当陪两位贵客聊聊,全当是回报了。”
三人坐定,萧子良笑道:“阴差阳错,本王能一尝夙愿。陈睿,本王敬你一杯,那首诗,当真是妙绝。”对着陈睿微微眨了眨眼。
陈睿满腹的郁闷,与萧子良对饮了一杯。
暗自腹俳道:沈洋,你给我设定地这个角色,当真演不好啊,总是被人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