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随小宦官进了太华后殿,看见武帝正斜倚着塌,闭目养神。
陈睿跪下给武帝行了一礼,道:“不知陛下召微臣来此,有什么吩咐?”
武帝睁开双眼看了陈睿一会儿,忽然一阵大笑,笑得陈睿莫名其妙。
良久,武帝擦了擦眼泪,道:“朕临朝八年了,从为见过今日的场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冯预这老家伙,经常倚老卖老,给朕难堪。今天被你气得差点吐血,也算给朕出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小子生的一张利嘴。”
陈睿委屈地撇撇嘴,暗道:你爽完了,又说我嘴利,听得时候只怕是想我在凌厉些,把他当场气死才好吧。
武帝又笑了一会儿,喝了口茶,看了看陈睿,笑道:“以后做事小心些,这么容易就被抓住把柄,以后在朝堂怎么立足!”
陈睿眼中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对着武帝躬身一礼,良久才起身说道:“多谢陛下包容。”
武帝笑道:“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子侄,你师父当年是我结拜的大哥。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叫我二叔吧。”
陈睿一阵惊骇,暗子感谢师傅给自己留了这么厚实的一座靠山。
武帝想起了从前,看着陈睿的眼神愈加柔和,道:“你师父刚刚收养你时,就给朕来信说起过你。那日第一次相见,看见了你腰间的玉佩,就确认了你的身份,还好你小子聪明,那日要是否认了你的身份,怕是出不了宫门了。”
陈睿擦了擦冷汗,躬身道:“见过二叔。”
武帝一笑,点了点头,续道:“你也是朕的福将,若是被北魏拿下了阳平郡,朕会很麻烦的。以后做事小心点,朕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几年了,朕还活着你自然不用担心,万一朕去了,就不好说了。”
陈睿感激地点点头。殿内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武帝笑道:“以后没事了,多进宫来陪陪朕,给朕讲讲你的过往,这几日别回军营了,就留在你的府中,结交一下朝中大臣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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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睿告辞出了宫门,不由暗自庆幸了一翻。
听到身后有风声袭来,陈睿微微一侧身,来人的手扑了个空。
陈睿一看,是早上提醒自己该站哪的那位将军。
拱手一礼,道:“多谢兄长早上相助,小弟那会尴尬的很哩。”
那将一身劲装,四十上下,虎背熊腰。闻言笑道:“应该的,你今天的表现不错,给我们出了一口气,这些鸟文官,没事就找我们的麻烦。”
陈睿笑道:“兄长谬赞了,不知兄长高姓大名?”
“游记将军曹虎。你我二人应当多多亲近些,一会儿去我府中饮酒如何?”
陈睿含笑点头,与曹虎结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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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王府。
萧子良坐着厅中,执笔泼墨。神采英拔,容貌儒雅,穿着一件朱红色王袍,袍上四抓金龙吞云吐雾,活灵活现。一个俏丽的女子站在身边,给他研磨。
不多时,“军中良将”四字跃然纸上。剑拔弩张,锋芒毕露。
萧子良满意地点点头,对管家道:“拿去,裱好,送到骁骑将军府上,请陈将军未时过府一叙。”
那女子看了看,疑惑道:“父王,你忙了半响,就为了给那个‘鲁莽’将军送礼。”
这女子是萧子良长女萧筱,武丰郡主,年方二八,明眸皓齿,身材秀丽。
萧子良失笑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早上的事,现在就知道了。”
萧筱抿了抿嘴,小脸上印出两个梨涡,上前摇着手道:“父王,给我说一说这个陈将军嘛,听说他在前线很厉害的。”
萧子良笑道:“何止是厉害,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将北魏入侵的部队全歼,真是将星临世啊。”
萧筱娇笑道:“听说他是个愣头青,今天在朝堂上得罪了很多人,玉儿她们说他很嚣张呢。”
萧子良摇头一笑,道:“简在帝心就好,其他的都是外在的表现,孤每日舞文弄墨也不是混了个‘风雅王爷’的雅号。而且这个陈睿很不简单,刚刚宫里传回来消息,说父皇单独留下他一盏茶的时间,交谈时曾屡次大笑。”
看了看萧筱,笑道:“你一直就聪慧过人,说说,孤应该怎么和这个陈睿打交道。”
萧筱沉思了一会儿,笑道:“不可过密,不然皇爷爷怕是会生气的。现在东宫那位身子骨也不好,我们还是低调一点好。不过还是要拉拢下看看,今天父王陪他出去逛逛秦淮河吧”
萧子良一时讶然,喃喃道:“你是鼓励父王去逛青楼楚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萧筱白了萧子良一眼,哼道:“去了探探这个陈睿的底细,你别当真啊,小心不让你入府。去时将杨叔带上,以免意外。”
萧子良含笑点头。
未时,陈睿到了竟陵王,由管家带着入了府门。
南朝贵族世家府邸都是园林结构。竟陵王府,入门就是一道石桥,一湾池水由西向东,环府南去清晨夕暮,烟水弥漫,极富山岛水乡诗意。而府内布局以山为主,入门即见黄石为主,土石相间的假山,山上古木新枝,生机勃勃,翠竹摇影于其间,藤蔓垂挂于其上,自有一番山林野趣。
建筑亦大多环山,并以长廊相接。但山无水则缺媚,水无山则少刚,遂沿池筑一复廊,蜿蜒曲折,既将临池而建的亭榭连成一片,不使孤单,又可通过复廊上一百余图案各异的漏窗两面观景,使园外之水与园内之山相映成趣、相得益彰,自然地融为一体,此可谓借景的典范。
陈睿走的不急不缓,慢慢欣赏着园林胜景。一道目光从一个角落里也落在了陈睿的身上,看着陈睿风姿俊朗,陪着一袭白衣,手扶剑柄,仿若周公瑾重生。
萧筱摸着自己有些羞红的脸蛋,暗骂自己花痴,转身跑向自己的小院。
陈睿看了看萧筱远去的方向,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周围寂静一片,偏偏一些略写急促的心跳声离着自己不远,要是擦觉不到,武艺彻底白修了。
到了萧子良的院外,管家进去通报。
少顷,萧子良出现在了陈睿眼前。陈睿躬身一礼,道:“拜见王爷。”
萧子良扶起陈睿,上下打量了一翻,笑道:“好一个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将军。”
陈睿一抱拳,道:“王爷谬赞了,小将武艺还行,文采嘛……”
萧子良哈哈一笑,拉着陈睿的手往里面走,边走边道:“陈将军表字为何?”
“明德。”
“好字啊,明德,你过谦了。本王阅人无数,自信眼里还是可以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本王。”
进了厅中,安排管家开宴,挥退了侍女,笑道:“明德,单单从府门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我院前,这份心性就不是一个赳赳武夫能养出来的。”
陈睿心中一惊,自己还是太小看古人了,拱手一礼,道:“王爷召末将过府,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本王一直都挂着闲职,算不得你的上官。只是听闻朝中出了个绝世将星,请你过来,好好聊聊。对了,那副字,合你的心意吗?”
陈睿一笑,道:“末将很满意,多谢王爷赐字。”
萧子良举起酒盏,笑道:“来边吃边聊,盛饮此盏。”
杯来盏去,一时间宾主尽欢,厅内气氛融洽。
萧子良笑道:“明德是哪里人士?何时入得军伍?”
“祖籍吴郡,从小父母双亡,随家师在邓尉山中学艺。”
“令师是谁?”
“家师诸葛清云。”
“可是南齐兵家矩子,诸葛清云伯父,怪不得呢。”萧子良有些摸到武帝的心思了。
陈睿浅浅一笑,岔开话题,“王爷给我说说朝中的局势吧,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朝中几位重臣,太尉豫章王萧嶷,司空王敬则,卫将军萧鸾,尚书令柳世隆,左仆射王奂,吏部尚书王晏,再加上我这个挂名的司徒。彼此关系还算融洽,父皇文治武功堪比先皇,世间才能如此太平。”
陈睿边听边心中默记,心中暗想,要尽管将情报系统搞出来,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太过被动了。
萧子良也不愿多说,看着陈睿笑道:“兵家门徒,装作是鲁莽武夫,你也是个妙人啊。“
陈睿苦笑道:“末将也是没办法,陛下严令如此,而且不得外泄。”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稍稍郑重了些。
萧子良略一沉吟,随即笑道:“嗯,是我父皇做事的习惯,喜欢低调,好,我记住了。”
陈睿敢给这位风雅王爷交实底,主要是史书上记载,这位王爷是皇室中难得的信人,说一不二,而且对待兄弟、子侄甚后,若是能与他拉好关系,日后有诸多好处。
两人吃完酒菜,坐下闲聊起来。陈睿深感风雅二字名不虚传。萧子良出口成章,思想境界很高,常能旁征博引,引经据点,谈吐优雅怡人。
萧子良也是惊讶连连,刚刚只觉得陈睿应该对于文墨略懂,没想到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提出新颖的观点,而且甚和上古诸子言论,不由得越加投入。
不知不觉中戌时到了,陈睿轻轻抿了口茶,看着萧子良喃喃念着自己抄袭来的诗词,有些无语。自己还是对于这个时代有种陌生感,常常会有惊人之语,以后千万得注意了。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枕眠。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萧子良像是有些痴了。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拱手一礼道:“明德大才,本王刚才有些孟浪了。”
陈睿回了一礼,笑道:“王爷过誉了,时间不早了,末将告辞。”
萧子良拉住了陈睿,笑道:“如此好诗,怎能不尽兴游玩一翻,你还未去过秦淮河吧,走吧,本王给你做回东主,请你夜游一趟秦淮,看看能不能再来首绝妙好辞。”
陈睿在愕然中,被萧子良拉着出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