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一丝丝地收拢回西边,落日半悬于天际,散出赤金般的橙红,将暮云也映的金黄,像烧着了一般,半边天空顿时如同陷入火海一般。
林玉清的一双玉手已经冻得麻木,泡在冰凉的井水中早已没了知觉,却仍旧机械性地洗着木盆里的衣衫罗裙。
来七奶奶的院中已有几日,林玉清也终于明白西锦那句“七奶奶那里虽然不好伺候”的意思。
当真是不好伺候!
七奶奶原也是使女出身,比不上前几位奶奶出身大户,在成为妾室之前也是吃了不少的苦,被刘老爷看上后纳为第七房妾室更是受到前几位奶奶的不屑讽刺和打压排挤,而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色衰爱迟,失了宠,心态就越发的扭曲,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以折磨手下的使女丫鬟们为乐。
她伸了伸腰,在围裙上擦干双手,看着一双又红又肿的手,不觉叹起气来,她是真的招大夫人忌惮妒恨上了,故意将她遣在七奶奶的院子中受折磨。她晃了晃脖子,低头却望见木盆中映出天边的彩霞,嘴里喃喃念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日复一日的看着这古代天空的晚霞,她居然已经在这里一个月了,回现代,如今想来怕是痴人说梦了,林玉清也彻底绝了这个念头,将自己当做莲儿,“林玉清”这个人也许只是她的南柯一梦,如今梦醒了,只求本本分分地做这个小小使女。
现下,没什么不好,虽然从早忙到晚苦些累些,但总比时刻担心自己在人前穿帮或是被色狼惦记着要好得多,恐惧少了许多。以前夜里常常一有动静就会被惊醒,如今却能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能睡得好,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天色黑透,她才勉强将所有的衣服洗完,其实这些衣服并不脏,七奶奶无非是找茬折磨她,总嫌弃衣服不干净,一件件地折腾她重洗,她索性将所有衣服泡出来。晚膳的时间已经过了,怕是没人会像西锦那样为她留下饭菜,只得饿一顿了,她为了彻底避开刘老爷,从原来的通铺中搬了出来,求了七奶奶睡在侧屋的耳房中,虽然也是窄仄狭小,但只有她一个人,但也轻松自在。
回到屋里,摸索着点上油灯,却猛然骇了一跳,不由出声埋怨:“呀,吓死我了,你这道士,怎么总做这般出格的事儿!”
虽是惊吓,却也注意压低了声音,偏方里住的是七奶奶的大丫头春桃和秋水,和她们的主子一个性子,都是不好善于的。
火光中,依旧是那个满面胡须地道士,今儿却穿得板正的道袍,但是再板正的衣服他也穿不出正经,随性地吊儿郎当地坐在她的床上对着她笑:“我等你好久了。”
林玉清没好气儿地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沾了沾唇,撇嘴道:“你到底是谁?半夜三更的,跑到我房里等着干嘛?”
那道士只歪着头,满眼都是笑,“我就说你这丫头讨喜,我复姓公孙,你就叫我公孙便好,你过来。”
林玉清心想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心里压着火,告诫自己淡定,嘴上还是忍不住讽刺,“公孙道长,虽然我只是个丫鬟,但到底是个女子,你老有胡子挡着不怕丢脸,也信奉什么‘清者自清’不怕流言蜚语的,小女子可不行,面皮儿薄,可受不了一丁点的刺激诽谤。”
公孙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你也说那是诽谤了,又怕它作甚,大不了我挡你面前,替你担着,反正我的胡子多,脸皮厚。”
“小点声,小点声。”他突然大笑,让林玉清心里一阵紧张,夜深人静的,她住的这屋子四处透着风,真把春桃秋水吵醒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恨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却碍着男女有别,只能揪着他的领口出声警告。
他表情更乐,也任由她揪着不动,只对她眨巴眼睛。
林玉清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松了手,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道士却突然拉过她的手,问道:“这怎么回事?”
林玉清一怔,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交杂着,自重生这古代,她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终日惶恐,即使西锦也不敢对其吐露半分,虽然姐妹相称,但她总觉得,西锦对她好,那是因为她是莲儿,而不是林玉清。便是来了七奶奶这院里,也无法与其他的使女丫鬟们亲近。她自小是家中的独女,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过了小半辈子,哪里受得这许多的苦,偏生又无处发泄,只觉得憋的胸腔发疼。
这道士与她也不过几面之缘,但是,他认识的莲儿已经是林玉清重生后的莲儿,是真真正正的林玉清,在心底似乎就与西锦有些不同。他这一问,似乎将她心底所有的委屈都挖了出来,让她抑制不住的鼻酸泪涌,她抽回手,垂下头,掩饰自己的异样。
公孙再次拉过她的手,将她来坐在自己身边,叹息道:“原本以为早是小娘子了,原来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娃娃。”
林玉清听罢老脸一红,就要抽手,眼中带泪地嗔道:“你才小娃娃,我都……”二十六了!
公孙笑着看她,突然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清泪,眼中的怜惜一闪而过,趁她呆愣间,收回手,蹙着浓眉在衣襟里摸了半天,而后笑着对她说:“找着了,原本是配着好玩儿的,没想今日倒是用上了。”
林玉清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怕是红的要滴出血来,急忙掩饰,装作好奇地样子看过去,“这是什么?”
公孙笑了笑,拧开手里的小瓶子里面是晶莹透亮的淡绿色膏体,气味清淡,带着点淡淡的馨香,林玉清抽了抽鼻子,小声道:“真香。”
“很香吧!这是我日前研究的药膏,是我在一中叫‘油葱’的植物里提取的,润肤生肌,很有疗效的。”说着已经挖出一块,执起林玉清的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涂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