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夜凉如水。

身下的青石板冰凉沁骨，一旁的沈锦楠却似毫无所察，低眉顺目，一派柔顺温和。

林玉清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大夫人所说之话上。

在刘府数月有余，她自是打听出来，如今是公元一千一百一十多年，宋徽宗在位期间，这大夫人所说的嘉佑三年大概也是宋朝年间，却不知道是哪朝皇帝在位之时，她是理科生，从小便记不住那些繁复的历史年号和事件，虽不知大夫人要说的事情是什么，但当下只能凝神细听，试图忽略膝盖处传来的阵阵酸痛。

大夫人见吸引过众人的目光，眼中一闪即逝的得意，“当年瘟疫盛行，军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群臣束手无策，只得当时参知政事范仲淹范大人觐言，可宣嗣汉天师星夜临朝，就京师禁院，修设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奏闻上帝，可以禳保民间瘟疫。”

老夫人双眼微眯，略微沉吟，“这事我也听说过，当时是仁宗天子在位，钦差内外提点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天师张真人，祈禳瘟疫。那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的法事，普施符箓，解了瘟疫大灾之后陈和贾云而去。”

“正是此时，但婆婆这其中尚且有一事，为人所不知，那洪信在奏请天师时，曾做过一件糊涂事。那龙虎山上有意上清宫，宫内有一殿宇，谓之伏魔之殿，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那洪太尉不听众人劝阻，破坏封印，凿去镇压石碑……”

之后大夫人说了什么，林玉清已是全然无知了，她呆愣的伏在地上，背心一点点发凉，最后蔓延至全身，冷汗浸湿了身后的衣服。

她其实一直心存着一份侥幸，潘金莲，武植，武松，不过是宋朝年间不起眼的小人物，与水浒传中的人物不过重名而已，如今，大夫人的一番话，彻底打碎了她幻想中的一点点希望。

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

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

林玉清闭了闭眼，手指抠进掌心的疼痛才勉强稳住心神，但却无法止住浑身轻微的颤抖。

她就是潘金莲，死于武松朴刀之下的潘金莲。

那结局，早已然注定。

“你没事吧？”

好半天，林玉清才凝聚准焦点，恍惚地看着跪在她身边面带担忧的女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莫要怕，我不会牵扯到你的。”沈锦楠对林玉清笑了笑，她以为林玉清害怕大夫人责罚，不由得出声安慰，眸底留了一份淡然温柔，轻柔得如同一团薄雾轻云，衬着一声大红衣袍和满头精致的朱钗，漂亮的让人不忍移目。

林玉清回过神来，微微咬一咬唇，借着那股子痛劲儿，平静下来，连忙低声答道：“奴婢多谢十四奶奶。”

沈锦楠听到“十四奶奶”几个字，顿时脸色一变，眼中的厌恶一闪即逝，侧过头，不在同林玉清说话。

林玉清稳住心神，低低一叹，人人都有难言之隐，这个十四奶奶，嫁与刘老爷，多半也是无奈之举。

至于自己，林玉清突然想起公孙曾说的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既然知道潘金莲的人生轨迹和结局，左右不过一死，为什么不放手一搏，给自己搏一个生机呢？

想要穿回去的可能性太低了，那她唯有努力活下去。

强拉了一抹苦笑，耳边有听大夫人说道：“几日前，宅子出了脏东西，公孙道长算出其中有一天罡星就落于咱们府里，煞气极重才会招徕晦气，公孙道长说，要想化解这天煞星的戾气，就要以五行镇之，本宅坐北朝南，地处八卦之中的离艮，应着老爷的生辰主火、土两行，缺了金木水三行，菜肴找一个属这三行的女子镇于这敏鎏院中。”

说罢，略带嘲讽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沈锦楠，略带委屈依像老夫人，“不若如此，媳妇怎会让着娼门妇入刘府，毁了五刘府清誉。”

林玉清惊讶地看向身边的女子，见她苍白的脸一点点黯淡下去，竟隐隐有了绝望的死气，不禁大为诧异，这女子明显不想嫁与刘老爷，却为何又在听闻刘老爷迎娶她的理由之后，有这样哀婉绝望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