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清垂目不语,真正的莲儿也的确是没有醒过来,醒过来的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西锦将碗里的枣泥粥喝的干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沿儿,一脸的馋样儿,眼睛里的精明气儿似乎在这一瞬间恢复了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憨态可掬。
林玉清淡笑了一下,虽说心里苦闷至极,但日子总是要过的,她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间下人房不出去。既来之,则安之!如今,似乎除了安稳以待,没有其他的途径可走。她叹了口气,心里开始琢磨,要想安稳度日,首先,她要扮演好这个莲儿,而她除了知道这个莲儿是刘老爷家的使女,被刘老爷看中,被正室夫人记恨之外,竟一无所知。
林玉清看了一眼西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能明着问,也只能慢慢套话了。
“那还真是要谢谢武大哥,不知道他喜欢些什么,也好还起他这个人情儿。”
话音刚落,就见西锦惊诧地看着她。
林玉清心里咯噔一声,知晓自己说错话了,柳黛轻皱了一下,随即放缓脸色,转头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西锦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碗,又抬头看她,道:“姐姐真是不一样了呢,姐姐以前有些瞧不起武大哥,嫌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武大哥来看姐姐,姐姐从不曾笑颜以待,总是冷言冷语的讽刺……”她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林玉清的脸色,复又说道:“西锦有些话不中听,姐姐莫要在意,如今姐姐这样,西锦很喜欢。”
林玉清一时愣在那里,这个莲儿还真是要不得的人,那个武性的少年,面皮清秀俊朗,对这个莲儿也是上了心思的,这莲儿不过是个丫鬟,居然瞧不上人家?
“你说文人?”林玉清有些疑惑,古代不是一向敬重读书人,乡里间就是个小小秀才,平常百姓也会尊一声“文人老爷”据传,有些秀才见到县令也可不跪的。
“呵呵。”西锦放下碗,扶着林玉清回到床上,从她手里拿过小小的瓷瓶,笑道:“姐姐不上心,怕是忘了,武大哥自幼父母双亡,据说是为了养活他弟弟武二郎才卖身在刘府为奴。可是武大哥聪明好学,知道的可多了,咱们私下里都传,武大哥可是做官人的命!”
林玉清有些了然,这个莲儿怕是个势力的女子,武少年即使在如何的聪颖好学,也不过是个下人,只要一天无法赎身,便永远是个仆役。而凭着这莲儿的容貌,自是看不起这少年。
“姐姐,快将衣服脱了,我替姐姐涂药,刚儿听武家哥哥说了,这药可以祛疤的。”西锦拽拽林玉清的衣服,示意她宽衣趴在床上,自己将小瓶子打开,顿时一股清凉的药香味儿。
“留便留吧,反正是在背上,不碍事的,这药怕是顶好的,还是留着……”
“那怎么行!”林玉清还没说完,便被西锦打断了,“这是武家哥哥的一片心意,更何况,姐姐一身的冰肌雪肤,怎能留下那样狰狞的疤痕!”
林玉清争不过她,只得脱了衣服趴好,由着西锦小心翼翼地上药,随口问道:“西锦,昨日你说我被安排在厨房?我有些记不清了,夫人可说哪日让我去?”
“姐姐那会儿子昏过去了,自是没听见。”西锦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昨日我是骗老爷的,夫人没让姐姐去厨房,而是让姐姐去七奶奶院儿里。”
林玉清微诧,回过头,黛眉轻锁,“那你怎么说谎,万一让老爷知道……”
“姐姐宽心,厨房那种腌臜之地,老爷怎会去,即使去了,发现姐姐不在,我边说夫人将姐姐调走,不知去了何处服侍,老爷断不会去问夫人的,姐姐就可以躲开老爷的。”西锦笑嘻嘻地,浑不在意地模样。
林玉清狠狠松了一大口气,正琢磨着万一遇上那好色之徒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西锦却替她解决一个大难题,她虽说的轻松,但也担了风险的。不由握住她的手,感激道:“西锦,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知道姐姐不喜刘老爷,也不想做刘老爷的妾侍,自然会帮着姐姐躲躲,这次姐姐遭了罪,却也因祸得福,七奶奶哪里虽然不好伺候,但好在离了老爷的视线,也不会遭夫人嫉恨,再好不过,等姐姐的相好的攒够了钱,赎了姐姐的卖身契,姐姐便可出去过自在的日子!”
相好的?
林玉清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憋过气去,这个莲儿身上,到底有多少事儿啊?大户人家的使女可以有相好的吗?不算是私通吗?
脑子有点乱,林玉清都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滩泥沼之中,本来想问这七奶奶为何不好侍候的,因为这个“相好的”也不敢搭腔,满脑子都在想,这“相好的”一旦找上门来,她可怎么办?
上好了药,西锦便急急地走了,如今她在三奶奶那院服侍着,三奶奶是个急脾气,怠慢不得。
林玉清等着药慢慢干了,披着衣服下了床,对着窗口怔怔地发呆。只觉得委屈的想哭,怎么一夜就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她不再是父母手里捧着的宝贝,而是这个视人命如芥的古代社会中一个卑贱的使女,不知姓名,不晓身世,小心翼翼探求着未知而陌生的一切。
突然,窗外探进一张满是虬髯胡须的脸庞,低沉略带沙哑地声音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林玉清被他吓了一跳,从小杌子上跳起。
还是昨日的那个道士,似乎捉弄她成功,正在开心,可见到她眼中含泪,脸上带着愁苦委屈,又有几分惊吓,本来欢快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眼中几许愕然。
林玉清急忙垂下头,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顺便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再抬起头时,面上已经一片淡然,隔着窗子对他福了下身子,“奴……”电视剧看的虽多,却不知此时处在何年月,这礼数也不该如何说如何做,正在为难,那道士却不耐地扬扬手,“贫道不识这些虚礼!”
林玉清落得轻松,只站在原地不语,却见那道士不闪不避地直直盯着她看,不禁有点恼,语气不善起来,“出家人好不知羞耻!”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道士是跟在刘老爷身后的,怕是刘老爷请来的,自己哪能得罪的起!
不想那道士不怒反笑,手里摇着他那鳖壳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恣意地趴在窗格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好泼辣的小娘子,出家的是和尚,我不过一介散道人自然不知羞耻!”
他单手一用力,轻盈地翻身坐在窗格子上,冷不丁的问了句,“小娘子,多大了?”颇有调戏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