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鸿离冷静的声音继续在山洞中回响,“在杀那个车夫之前,我解决掉了周围十二名一流高手,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
鸿离走近她,茶色的眼眸含着探究的神气:“你究竟有什么价值,需要这样的暗卫来保护,又是怎样的诱惑,才会吸引来这样多的杀手,而他们却又无意取你性命?”
卫琬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口升起,随着血流缓缓流遍全身,虽然只是初秋时分,她却觉得全身如浸冰雪,忍不住颤抖。是乐阳郡主?不会,凭她处事的方式,那个车夫的话倒有几分可信,所以不会是她。更何况以一个没落的郡主的身份和财力,也请不起那么多的人来追杀她。
“你凭什么确定那些人不想要我性命?”她终于开口。
鸿离笑了,“其实……我是看到这么多江湖上的一流杀手出动,所以才会跟着他们,想看个热闹,结果……”他耸耸肩膀,“却顺手救了你,本来以为你只是巧合的出现在那里,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你。”
是吗,仅仅是出于好奇?卫琬看着他的脸,试图找出一些破绽,但那张脸上现出的神情却是坦荡的。“你的好奇心还真大。”她讥讽道。
“有些人对于秘密,天生就没有抵抗力,”他轻佻的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仅仅凭着这样一张脸,抑或是相府的地位,不足以解释这些。”
他看了一眼卫琬手中的令牌,“很抱歉,杀了你父亲放在你身边的暗卫,如果不是他们在暗中保护你,你可能刚出相府就……”
那是一枚仅有手指长的令牌,以生铁铸成,上面有一个古体的卫字。虽然卫琬只是相府的小姐,但也不止一次见过父亲用这样的令牌派人出去办事,那些拿了令牌离开的人,卫琬从来没有在府里见过他们。
那些人,就是鸿离口中的“暗卫”吗?他们为何会来找她,是父亲派他们来的吗?不,这不可能。卫覃从来都是对她漠不关心的,何况她被送出相府时,他明明还在宫中。
“我不知道,或许都是巧合,”她拍掉下巴上那只可恶的手,“他们已经死了,除了这个令牌,再也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她不再看他,而是起身走到山洞的入口处,看了看天色。
夜还黑沉沉的,乌云遮蔽住了月光,分不清是什么时辰。“现在才是子时,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再上路去朔城。”鸿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琬站在洞口没有动,“你为什么要送我去朔城,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是她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她回头看时,鸿离已经靠在洞壁上,闭上了眼睛,一副睡得很香甜的样子。
她走到他前面,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没有任何反应。其实她很想立刻动身去朔城,然而看看外面的天色,联想到之前独自一人上路的可怖,还是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当日她在皇城街头,目送他银甲金盔,浩浩荡荡离开帝都,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当她经历了那样的死里逃生后,第一个便是想来寻他。
相府是乐阳郡主母女的天下,她愈长大便愈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去了挫骨扬灰也罢,最难的是日复一日的折磨。哪怕没有宋嬷嬷的提议,终有一天,她也是要走出那个相府的。
然而这一路寻来,却是半分消息也无。援军明明是向朔城来的,那是他亲口告诉她的,然而怎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相信,骄傲如他竟也会不战而逃。他说过要去朔城,便一定会在朔城,或许只是流民的误传,十万大军怎会莫名其妙地不见?
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只能见到他再求解答。卫琬翻来覆去了许久,终于还是抵不过浓浓睡意,闭上了眼睛。
然而等他们到了朔城城外,卫琬的一颗心才真正沉到了底。离城数十里内已经荒无人烟,所有的农舍都被焚毁,田地荒芜。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朔城城墙上悬挂着的物事。
卫琬只看了一眼便瘫软在地,高大的城墙上悬挂的匾额下,是一颗颗的头颅。已经被烈日暴晒得看不清面目,蓬乱的头发合着干涸的血迹,分外可怖。远远看去,就像无数风干的果实,被粗大的麻绳垂吊在城墙侧面。
“果然,阏于人真的是屠城了……”鸿离微微眯起了眼睛,低语道。
果然一路上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这里的守军已经放弃了朔城,任由阏于铁骑随意践踏。鸿离俯身想要将卫琬扶起来,然而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一支长箭呼啸着转眼就来到他身前。
鸿离来不及抽出腰间软剑,只能纵身跃起,右手在箭身一拂。铁箭的大部分力道都被化解掉,径直落在地上。那一瞬间,鸿离眸光如电,已经看到城墙头有士兵朝这个方向看来,一个个弯弓搭箭。
来不及说什么,他一把将卫琬捞进怀里,提气狂奔。阏于士兵的战斗力果然不容小觑,他们方才只是在树后探头观望,就这样也能被发现,想想真是后怕。
呼啸而至的箭支从他们身边飞过,大部分都钉在了树上,然而鸿离听着身后的声响,显然是有更多的箭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招呼来。鸿离心中暗暗叫苦,如今他抱了一个人,速度明显比平日里慢了许多,况且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对方的万箭齐发。
如果敌人只是放箭恐吓也就罢了,怕就怕阏于人会开了城门追过来。这里虽然有树林可以隐藏,但倘若敌人要大规模的搜索,他们躲的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想到这里,鸿离咬紧了牙关,将速度提到最快。约莫奔跑了一盏茶的工夫,再三确认后面没有追兵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微微放慢了速度。
卫琬埋首在他怀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整个人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有种飞翔的感觉。然而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鸿离硬生生收住了脚步。她从鸿离怀中抬头,看到许多长戟在强烈的日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一声唿哨,手执长戟的士兵朝两边分开,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走出来,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道:“把姑娘留下,你,可以走。”
卫琬下意识地扣紧了鸿离的衣襟,心跳如擂鼓。
鸿离唇角勾起斜斜笑意:“如果我说不呢?”
对方的脸色瞬间晦暗了几分,语声也显得异常冷峻,“那就留下命来罢!”他向周围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些士兵立刻横过长戟,慢慢向他们围拢过来。
鸿离的眼中闪过浓浓杀气,手指扣住了腰间软剑的柄,蓄势待发。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一瞬间,一支铁箭却从旁边的密林中激射而出,鸿离下意识地抽剑格挡,然而拔出软剑时才意识到那箭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卫琬而去!
就是这一时间的失神,已经错失了击落铁箭的最好时机。软剑划过,只截断了箭支的尾羽,而那闪烁着微光的箭头,仍然携着万钧之力径直插向卫琬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