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九是蓟县的土著，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起，便定居在此地，时代农耕，勤勤恳恳。等传到王小九老爹这一代时，已经算是小有规模的一个家族——尽管都是当农民的。

他最近很高兴，随着前几年新上任的州牧也就是刺史刘大人的惠民政策，他们家的生活质量可谓是节节攀升，尤其是在临郡那个年轻的孙太守推行印花税什么的之后，更是捎带着自己这边都少交了许多税。今年过年时，老爹老娘眉尾的皱纹都淡了一层。

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自己就会在这样和和气气的氛围中，同先人们一样，平淡地过这一生：努力耕种，攒点小钱，讨一房老婆，生几个小子姑娘，看儿孙满堂，最后欣然故去。唔，昨晚才刚听老爹说起，似乎正跟娘商量着，去城东找户诚实可靠的人家来说亲。算起来，他也已经满十五，的确是时候成家了。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兴奋，小腹下一热，感到胯下像是骑了一匹骏马——自三月以来，他就常常如此，跟同村的几位小伙伴们互相交流心得后，大家都笑话他开始想女人了。

“女人……女人……”王小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大半夜的想到这儿，不免浮想联翩，想起之前不小心瞥见隔壁张婶儿搓澡时的模样，白花花的一大片里，一丛黑色的芳草分外撩人。

这么一来，本就燥热的身子更是不安分起来。王小九不得不起身，准备随便走走，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一些。

此时没有宵禁，虽然半夜出门的人不多，但往常也能够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可是今天，却是安静得很，连打更的人都没有，一声梆子也听不着。

“许是人家都睡了？”王小九有些疑惑，但还是自顾自走着。还没几步，便听到城门附近似乎有金属互相撞击的声响，还隐隐有些詈骂喊叫的声音夹杂其中。

王小九经历过战事，对这些并不陌生，是以心中一紧：“莫非又有什么不开眼的毛贼打上门来了？”

尽管知道现在过去纯粹是作死，但他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好奇心旺盛，仗着自己学过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身材倒也高大，便鬼使神差地往城门处去了。

远远的就能看见火光冲天，看样子战况十分惨烈。王小九悄悄摸到一棵老槐树后，只微微探出脑袋来，凝神屏息看着，才一看，就惊得几乎要喊出来：互相厮杀的人马，正是本地的守军和今日入城的公孙太守！

这不是一家人么，怎么会打起来的？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样子！

“你们，你们怎敢如此？！”一个满脸鲜血的小军官背倚着城墙，一只手已经被砍断，惊恐地看着狞笑着前来的白马义从士兵，色厉内荏地怒喝：“不怕州牧大人怪罪下来么？”

“州牧？那个州牧大人？”

“明知故问，自然是刘大人！”

“小哥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白马义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若是姓刘的老贼还在，我们能腾的出手来杀你们么？”

小军官死命地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姓刘的老贼早就被我家将军一刀砍了脑袋啦！现在首级估计都快送到城门口挂起来晒腊肉咯！”白马义从哈哈大笑：“他当了许久的州牧，懦弱无能，反倒是处处为难我家将军，让他活到现在，算是相当给脸了！接下来，就由公孙将军接替他，捞个州牧当当吧！”

“你！”小军官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被面前的白马义从一刀砍死。

“哼，愚蠢！”

而躲在槐树后的王小九更是吓得动弹不得，脑海里空白一片：“刘大人他……死了？而且，还是公孙太守干的？不不不，这一定是骗人的，怎么可能？”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没一会儿，一个面色刚毅的将军策马而来，正是他白天曾经远远瞥见过的公孙瓒。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死不瞑目，尽管有些变形，但王小九依旧能够认得出来，那正是被蓟县百姓爱戴的州牧大人刘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看着刘虞的首级被悬在了城门口，随风微微晃动，王小九一阵失神。

他不晓得，就在几个时辰前，也就是入夜没多久，多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已经上床歇息的时候，州牧府里，发生了一件令人胆寒不已的大事：

被油灯照亮的大堂上，刘虞还在处理公务，一抬头，却猛然发现公孙瓒不知何时到了跟前。他有些疑惑，为何外头的守卫没有通秉？

“伯珪，你怎么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多想，以为是守卫看公孙瓒觉得很熟悉了，无须多此一举。

“末将思量一策，能保得幽州安宁，故特来请见大人。”

“哦？有何良策，说来听听？”刘虞来了兴趣，他只知道公孙瓒是员悍将，却没听说过他还能出谋划策的。

公孙瓒叹了一口气道：“可惜，还缺了一件物事，恐怕难以完成。”

“这有何难？尽管说来，老夫一定帮你！”

“果真？”

“若是能保我幽州安宁，又有何不可？”刘虞说得大义凛然，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公孙瓒深吸了一口气：“那末将就直说了，此计很简单，只需大人将州牧的位置，让给末将来做就好了。”

“什么？”刘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禁追问了一句。

“不错。”公孙瓒的神情忽然变得冷漠，扯了扯嘴角道：“想不到大人已经衰老至斯，连一句话都听不清楚了。末将的意思是，把州牧让给我来当！至于缺的物事嘛……”

刘虞直起了身子：“伯珪，你……”

“就是大人的项上人头！”

公孙瓒迅速从鞘中抽出了弯刀，一刀斩去，一颗首级当即落地，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滚动，而刘虞甚至来不及换表情，依旧保持着惊恐瞪大双眼的模样。

收刀入鞘后，公孙瓒这才上前提起了刘虞的脑袋，残酷一笑：“老贼啊老贼，你也有今天！这幽州，不是你这种懦弱无能的人可以掌控的，交给我来处理吧！”

而这些，王小九自然不知道。他现在无比后悔，对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感到相当恐惧，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刚一迈腿，便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公孙瓒的脸色顿时一沉，低声喝道：“谁在那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