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吵，都给我老实点！不许说话，蹲好！”旁边一个年纪看起来还没有那个白背心大的小警察，立即瞪起眼睛呼喝道。下巴下的绒毛还没刮干净，那副威风的架势，却学得跟那个瘦高队长有七八分像了。

白背心小伙虽然嘴上叫得凶，却也不敢在警察面前再耍刺头了，狠狠冲李进比了个手指，便和几个同伴悻悻的坐了回去。

李进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扑过去把他给压成一坨肉泥。被老福叔连拉带扯地死死拽住，终于咬着牙憋着一肚子火重新坐在地上。

“队长，您别坐那儿，这有椅子呢！”几番好话好烟的伺候下来，这帮警察却还是摆定一副“抓不到人坚决不走”的态度，鼠眼男脑袋发胀，却也没了伎俩。眼见着越来越深的天色，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现在只想尽量和这位警察队长搞好点关系，好把这件事情尽可能压到最低，不至于把他连累了。

至于龙澜怎么样，他才不愿管。他更巴不得龙澜已经被车撞死了，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见这位队长坐着水泥管，一心想着巴结的鼠眼男连忙去值班室搬了把椅子过来。

“马屁精。”李进鄙夷地瞥了眼鼠眼男。虽然他对这个平时总对他呼来喝去的鼠眼男本来就不怎么感冒，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厌恶过。不光是他，其他的工人甚至包括先前和李进吵架的白背心，见平时威风的不得了的工头跟个孙子样眼中也是闪过一抹鄙视。

午饭在肚里开始翻腾，李进忙把目光移回来。视线不经意地划过大门口，脖子却骤然僵住。

一个黑乎乎的却又无比熟悉的瘦小身影，正不紧不慢地往这边靠近。

龙澜！李进的心脏猛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差点没忍住吼出声来。余光扫了一圈那些瞌睡打盹的警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地上往前倒着身子，冲黑影走来的方向拼命地打着手势，恨不能自己会法术，直接把龙澜变成一个透明人。

“啊，是他，那个就是你们要抓的人！他在那呢。”白背心呲着牙正揉着蹲酸的大腿，猛然却忽然发现地上多了条长长的影子。愣了愣神，刷得从原地蹦起来，又跳又叫地指着龙澜大声喊道。

鼠眼男脸色顿时绿得发黑，太阳穴上平时被肥肉遮掩得根本看不着的血管也气得一跳一跳的。眼睛冒火地瞪着正兴奋不已，以为终于能脱离苦海的白背心，差点要抡起椅子把他砸成油漆刷墙。

妈的，你格老子的！老子以后整不死你这个没脑货。

瘦高警察屁股刚沾上椅子，立马又坐了电门似的噌的跳起来。扭头看向龙澜缓步走来的方向，吐了口痰，指挥着一帮被喊声惊得差点掏枪出来的手下：“妈的，快点，逮住他！”

“是！”七八个警察吃了兴奋剂似的飞奔而上，把依旧好像啥也不知道的龙澜团团围住，一个个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要不是因为这个家伙，他们哪儿用得着大老远地跑到这个破地方，还白等了那么久。

“天，完了！”见龙澜还是被警察抓了个正着，李进两腿一软，脸色也变得惨白。虽然他不觉得龙澜真会犯了什么事，但这样被一大群警察像对电视里通缉犯一样围着，谁看着这架势能心里不怵？老福叔，还有其他一些交情好、聊得开的工友们，也是满脸的揪心和紧张。

白背心和他的那几个兄弟，还有另外一大帮子的工人们，反倒是一脸轻松地舒了口气。累了一整天，晒得一身臭汗，谁不想洗澡吃饭，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大觉。结果连门都还没迈出去，就被一大群凶神恶煞的警察气势汹汹地给堵了回来，还声称他们这儿有罪犯，抓不着统统不许走。眼见着天一点点变黑，心里着急埋怨自然是免不了，但更多的却是害怕。天知道这群警察抓不到人，会不会拿他们撒气，甚至随便抓两个人回去交差。到时候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现在好了，罪魁祸首终于出现了，他们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每个人脸上喜上眉梢的表情，仿佛是在过节一样。

心中充斥的怒火刹那间冰透冷却，化为一撮看不见的灰烬。龙澜脸色平淡而木然地缓缓在一张张带着各种情绪的脸上扫过，一抹深入灵魂的悲凉，在心底那道掩藏了许久依旧未愈合的伤口上又划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他知道这些警察十有八九可能是冲他来的，但他完全不在乎，几只蚂蚁是无论如何不足以让老虎正视的。但是他担心这些在世俗似乎权力很大的衙役会拿李进、老福叔，或者其他的工友出气，才会急匆匆过来准备将这几只蚂蚁打发掉。

然而当他被警察围住时，收入眼中的却是这样一张张欢喜轻松的表情。

当初自己在敖烈的自爆中陨落之后，天界的众生百姓，是否也都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他并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在心里，一直保留这最后一点几乎只是自我安慰的尊严和希望。但是现在他全部都看见了。

指尖跃动的金色龙炎渐渐淡去，龙澜背过手，眯眼望着几个如临大敌正缓缓逼上来的警察，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朽的老人。那种腐槁的气息，就这么从一具只有二十岁的身体里散发出，连那些没有丝毫修为的警察也是愣了一愣。

“你叫龙澜？”高瘦警察一脚踹倒像只苍蝇一样围着他打转讨好的鼠眼男，背着双手，高仰着脑袋慢慢走过来。头顶并没有戴警帽，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染成屎黄一样的颜色，原本正式庄严的警服却高高挽着两只袖子，怎么看反倒更像一个穿起了国家制服的土匪。

“是我。”龙澜淡淡答道，眼睛看着他，然而眼中的焦距却一点不在他身上，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团透明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