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夏天,龙华国,温岭市。
几十年前的温岭,还只是一个朝耕晚息的小小渔村。但随着龙华国几十年来一直大刀阔斧的坚持改革开放政策,也由于沿海地理条件的便利,使得这个原本狭小贫困的小村子,摇身一变成了国家重点支持的经济特区。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发展,温岭也逐渐成为了整个龙华国都极有名气的发达中型城市。无论其经济总量、人口规模,还是城区面积,在所有的大中型城市中,也算是名列前茅的。
虽然靠近沿海地段,但夏天的温岭市,绝对是龙华国最为炎热的城市之一。不过炎热,却依然阻挡不了人们前来这座新兴城市淘金的决心。每一天,全国各地,尤其是西部经济落后的地区,都有许多来自农村和小城镇的人们,怀揣着发财脱贫的梦想,背着简陋的行囊,背井离乡,融入东移进城的大军中,来到这富庶繁华的东部,希望能用自己勤劳的汗水和劳动,来换取自己希冀中幻想的美好生活。
温岭西郊。
猛烈炽热的阳光暴晒着地头,将土地晒出了了一条条食指宽的龟裂。泥土干燥得板结成一块一块的,硬如铁板。周围茂密繁杂的野草灌木也都蔫得软绵绵的,有些甚至已经直接发黄枯死。
“喂,澜子,别睡了,该起来干活啦!”在杂草丛里一个破旧昏暗的小窝棚中,突然传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喊声。一个皮肤黑燥,身材微胖的年轻人,迷迷糊糊地一脚把自己那臭烘烘的被窝踹开,打了个大哈欠,摸过铺头那个破破烂烂、连玻璃罩都没了的闹钟看了一眼,突然好像摸电门了似的刷得蹦了起来,一边慌手慌脚地往身上套着裤子,一边还不忘对旁边的同伴急匆匆地喊了一嗓子。
龙澜缓缓睁开眼睛,胸膛微伏,轻吸了闷热又略带一丝腐臭的空气,一双比夜空还要深邃的漆黑双眸,直直的望着低矮发潮的简陋棚顶。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平静如水的眼瞳中,却是忽然掠过一丝奇异的悲凉和感慨。那副神情,一点也不像一个才刚刚过了二十岁生日的年轻人,反而更像是一个看破世事红尘的百岁隐士。
“澜子,你小子怎么还睡啊,不想挨骂就赶紧起来了。”那个黑胖的年轻人好不容易套好了衣服,转头一看,却见龙澜竟然还一动不动地躺在铺上发呆,有些不耐烦地拍了下他的大腿,“回魂了。”
龙澜的眼中骤然掠过凌厉的寒芒。目光转向那张并无一丝恶意,只是略带着一抹焦急和关切的脸庞,那抹冷芒又是瞬间消隐下去。缓缓坐起身子,龙澜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然后转过头懒洋洋地道:“胖子,现在几点了?”
“我靠,都说了不要叫我胖子了,还叫。小爷这叫强壮!”黑胖年轻人不满地冲龙澜抱怨了句,随后又看了眼闹钟,“现在两点十五分了,再有十五分钟咱就得开工了。你小子快点。”
“嗯。”龙澜套上那双满是浮土的破旧解放鞋,拍了拍并没有沾上一点灰土的手,站起身来,扭头看了看还在努力把脚塞进那只破了洞的袜子,动作显得颇为滑稽的胖子,淡淡道,“那快走吧。”
“啊?”黑胖年轻人有些傻眼地看着衣冠整齐的龙澜,实在想不通这刚才还挺尸的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完事儿了。不过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多想了,匆忙地穿好鞋子,又用手理了下满头还残留着风干的水泥浆的头发,然后慌里慌张地钻出了窝棚。
巨大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头顶上空,将原本碧蓝的天空照耀得一片惨白。强烈炽热的阳光,铺天盖地的倾泻在地面上,仿佛将本就已经极为干燥的土地,都炙烤得冒起一丝丝白色的水汽。周围,除了几棵干瘪的大树上传来的几声蝉鸣和远处公路上偶尔响起的汽笛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我靠,这什么鬼天气。这么热的天还干活,存心想累死人啊!”黑胖的年轻人一手挡在脸上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几乎刚一出来,他那胖胖的脑袋上就是出了一头的汗。
“那就回去接着睡的你呗。”龙澜却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天气的炎热,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着。双手插在裤兜,一身土气破旧的衬衫,竟是也隐隐现出几分淡然飘逸的感觉。
“废话,你以为我不想睡啊,可睡了谁给我发工钱啊,我老爹老娘可还等着我挣大钱回去呢。”黑胖年轻人撇撇嘴角,抹了把额头上几乎快要滴落下来的汗水,又扭头看了看那张没有一滴汗珠的清秀小白脸,忍不住拍了拍龙澜略显瘦弱的后背,“我说,你小子咋就不觉得热呢?一点汗也没出。”
“你不知道吗,胖子才会容易出汗呢,这也是一种减肥方法,叫干蒸。”龙澜弯了弯嘴角。
“擦,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不许叫我胖子,你小子要没有我,指不定连这份工作都找不到呢。以后要叫我进哥,要是再有什么好事,哥哥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兄弟的。”胖子先是抓狂地爆了句粗口,然后又梳理了下那永远是乱糟糟的头发,一本正经地拍着龙澜的肩膀笑嘻嘻的道,表示自己一定会是个不忘兄弟的合格老大。
龙澜一瞥眼角,看了眼一脸期待之色的黑胖年轻人,唇角,却是忽然划起了一丝莫名而复杂的弧度。似无奈,似失落,亦似黯然。
这个黑胖的年轻人,名字叫李进,与龙澜是同乡,而且还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玩儿到大的铁哥们。只是这些,仅仅是对于原来的这具肉身的主人来说。因为现在的龙澜,并不是以前那个普通至极、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小小平民,而是九重上天龙神界帝王,叱咤三界的龙神至尊——龙澜!
天神境界,不是寻常仙流能够与其相比的,哪怕是离神境仅仅一步之遥的九天玄仙,也亦是如此。虽然先是中了天界第一奇毒魔龙瘟散,实力锐减了五成,之后又遭到众仙的突袭围攻受了不轻的伤,但龙神却依然凭借一己之力,几乎将所有的叛党诛杀殆尽。敖烈的那场燃烧灵魂的自爆,足足夷平了半个龙神界,但也仅仅是摧毁了龙神的肉身而已,灵魂和最为重要的本命神元,并没有在自爆中受到多大的伤害。
对于仙神来说,肉身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更换再造的皮囊罢了,尤其是凌驾于仙人之上的天神,只要有一丝灵识不灭,那便能够瞬间重新恢复金身。更何况,是千年前就已经达到了神级巅峰的龙神至尊?
然而正当龙神的灵魂即将从风暴中逃离出来时,风暴中心的空间,却是毫无征兆的陡然塌陷开来,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漆黑的空间虫洞。还来不及反应,一股极其庞大的吸扯之力,便骤然将龙神因为接连受创而显得有些虚弱的灵魂,给一股脑的丢进了空间虫洞中。
空间虫洞之中的时空风暴和乱流,已不是他那虚弱至极的灵魂所能承受得了。危急时刻,他只好咬牙再次消耗掉大半的本源神魂,将暴乱的空间壁障强行撕扯开了一条拇指宽的缝隙,随后,便完全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是昏昏沉沉的休眠了多长时间,当龙澜自混沌中再次苏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叫做“地球”的下界位面,而且还莫名其妙地附身在了一个同样叫做龙澜的凡人身上。
曾经令整个天界膜拜臣服的龙神至尊,如今就这么沦落成了一个蝼蚁般的凡人?龙澜觉得自己很累,也懒得再去想谁对谁错了,唯有无奈苦笑。
曾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天地,孰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头来,反而被天道给耍了一把。难道真如敖烈所言,“心无万物,何来至尊”?龙澜微微抬起头,仰望着那片与龙神界完全不同的无垠苍穹,那双习惯了俯瞰天地的深邃双眸,第一次露出了些许不解和迷惘。
“喂,澜子,你看西洋景啊,”李进急匆匆地走出老远,突然发现身边没人了。扭头一看却见龙澜瞪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天上,不由一脸郁闷地转回来,指缝里满是灰土的肥大手掌一把拉起龙澜的胳膊就往前跑,“真是的,你小子想被扣工钱,可别拉上我。”
“轰隆隆——”一阵机器震耳嘈杂的轰鸣声,自远处连绵不断地传来。两人顶着毒辣的太阳,顺着声音的方向跑了四五分钟,终于来到了一片规模颇为庞大的建筑工地上。一堆堆的山丘一般的沙土和水泥,杂乱地到处散布着,每一堆沙子的旁边,还插着一张大纱网。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也满是被太阳炙烤得滚烫的沙子和石块。即使是穿着鞋子踩在上面,都有种踩到炭火盆的感觉。
几台沾满了石灰泥土的搅石机和挖土机,正不停地搅动运转着,几辆拉土的大卡车,颠颠簸簸地缓慢的来来去去,将一堆堆的石土运走、或是哗啦啦的倾倒在空地上。四周都是一片尘土飞扬,偶尔一阵风吹过,扬起的风沙,几乎呛得人喉咙生疼。然而那些辛苦工作的工人们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整个工地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哎,六子,你小子不许偷懒,去,把那个架子拿到那边去。”旁边一座几十米高的已经成型了的楼架子下边,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的男人站在楼架的影子下边,手里攥着个喇叭,一双老鼠般细小的眼睛不停地四处乱扫着,突然冲着一个满头大汗,正想躲到阴凉角落偷偷休息一会儿的小伙子喊道。
被逮了个正着的六子无奈,只得拖着力竭的身子,擦了擦汗,按照吩咐去搬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