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这只是推测,数十万种可能性中的一种。”浩宇不屑地说着,将眼镜从自己脸上摘下,掏出一块布细细地擦拭着。
“但是,我怀疑……不,绝对是这样,这次的空难绝非偶然。”浩宇对着眼镜轻呵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疑点有两个。”
“第一个。烧焦的尸体去哪里了。”浩宇低着头继续擦拭着镜片,“第二个。巨型蟒蛇又是怎么解释。”
我大脑有些跟不上,暗自重复这他刚才说的话。
难道这一切都是有人特意的安排么?或者是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我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片刻的沉思。
“不过现在我还没有办法给出什么定论,但是我们并不能排除这绝非偶然事件。”浩宇说着将眼镜重新戴上。
“不过在寻找这件事情的答案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浩宇说着,眼睛看向了座椅上昏迷的筠玲。
“我们去祭奠一个英雄。”
夜深,22:00。
飞机机舱内的照明灯被切换成了昏暗的睡眠灯,橙黄色的暖光笼罩在机舱一排排整齐的座椅,然后将座椅的影子拉长,打在泛着黄光的机舱墙壁上。
我们睡在飞机机舱的行李架上。冰凉而厚实的塑料质地的感觉从我压在之上面的每一寸肌肤传来,平坦的感觉让躺在上面的人感受十分舒适。行李架的隔间很大,能让整个人躺在其中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拥挤。在这阴凉的行李架中能够感受到轻微的空气的回流,很是清爽。
我搂着筠玲静静地躺在其中一个行李架中,半封闭的空间感驱除了我内心持续已久的紧张,让我早已疲惫的心灵能够得到暂时的解放。我就好像是儿时的自己躲在一个由被子撑起的城堡中一样,在这里面仿佛可以永远远离外界的危险,心里是那么的惬意那么的安详。
筠玲均匀的呼吸拂过我的耳朵,麻麻痒痒。我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绕过了她的头,轻轻地托住她的后脑勺,然后把她的脑袋与自己拉近。
鼻尖与我轻轻相碰。
……
笠日,6:00。
当我醒来的时候,浩宇和赵雨空已经起床了。我慢慢地挪动着,从行李架上小心地爬到了地上。
“我们早点出发,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较多。”浩宇说着递给我一个餐盒。
我还没有从睡眠中完全脱离出来,接过了浩宇递来的餐盒,我浑身软绵绵地随意坐到了身边的座位上开始发呆。
时间似乎变得无比缓慢与柔和,而全身的触感,就像是浸入了时间的延迟,和视觉微微地错开。我全神贯注地开始体验着这种感觉的微妙。
“不舒服?”赵雨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旁边,轻轻地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手臂。
我从自己的沉醉中回过了神,尴尬地笑了笑:“没,我只是没睡醒而已。”
赵雨空冷冰冰地皱了皱眉头,替我把快餐盒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快点吃吧。”赵雨空看着我,从冰冷的表情中挤出了一丝微笑,随后起身从我的身边站了起来。
我从餐盒中舀起了一勺糕点送进了自己嘴中,糕点中居然还残有一丝温温的热度。
这个细心的浩宇…我心里默默地想。
赵雨空打开了飞机的舱门,金色的阳光从微微变形的舱门开口投进了机舱中。赵雨空眯着眼睛,在舱门旁站住了几秒后,踏出了机舱,随手关上了舱门。
舱内又恢复了原有的冷色。
十五分钟后,吃完了早餐。
我走出了机舱。浩宇正半跪在地上,在他的双脚之间夹着一块斗形的铁片,在铁片上竖着一根塑料管,浩宇正在用铜丝将塑料管和铁片固定在一起。
听到我走出来,浩宇抬起了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又用力将手中的铜丝绕了两圈后,扶着塑料管直起了身。
“这个给你。”浩宇把刚刚做好的东西放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迟疑地伸手接过。瞬间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让塑料管从我手心滑落到了地上,我连忙扶稳了它。
“临时制作的铁锹。”浩宇轻轻地扶了一下眼镜解释道。
看着手中这个奇怪的“铁锹”,心里却涌过一股莫名的忧伤。
“出发吧。”浩宇俯下身从地上拿起了另一个临时制作的“铁锹”,赵雨空也从机舱中将昏迷的筠玲背了出来。
我们重新踏进了茂密的树丛中。
今天的森林庄重而又静谧。高耸直立的古木撑开有力的臂膀,就像身着深褐色的西装,默默排列地站立在我们的身边,注视着我们的步伐。
清晨的朝阳在层层枝叶的遮蔽下显得格外阴冷,重重的阴影打在这些古木深深埋入灌木的树根之上。
夜虫低吟,几声拉长的鸟兽的鸣叫,把并不空旷的森林衬托得格外寂寥。身边的颜色只剩下葱茏的浓绿和浓郁的黑色,这大概就是原始森林中葬礼独特的色调。
世界在此刻沉默,没有恨,也没有忧伤。杂草和荆棘摩擦着我们的衣服,发出轻语般的哀悼。
头顶两旁的树枝似乎汇聚成了一个长长的拱形,为我们开拓出一条通往生命的甬道。鲜花在脚下汇聚,交织成一块清淡色彩的地毯,而我们正踏在这块地毯上。
浩宇没有说话,赵雨空也保持着沉默,简易的铁锹随着我们的手晃动出不大的幅度。
我们穿过了空地。
再次进入森林,再经过二十分钟的行走,我们到达了洞穴的前方。
赵雨空停了下来,我们也握着铁锹在他的身后站住。
周围成片的大树以洞穴前面的这片空地为中心,呈半圆形环绕在我们的后方,就像是一队垂着头颅的送葬者,为眼前洞穴之中这个已经长眠的英雄深深地默哀。
洞穴中已经坍塌,凌乱破碎的岩石将洞穴的入口填充。
洞穴前的巨蟒尸体已经不知去向,但是在洞穴的地面之上,巨蟒死亡时头颅推出的深深的土坑却依然留在了地上。
浩宇和我简单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始拿起铁锹就这个坑为基础往更深的地下开挖。
铁锹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铛铛铛的轻响。土破裂成了块,块破碎成了粉,粉在铁锹的挥动中从坑中抛出。
坑渐渐变长,然后渐渐被拓宽,最后大概能够容纳一个人的身体了。
我们放下了铁锹。
赵雨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把筠玲背在了我的背上,然后转过身独自向洞穴中走去。
我和浩宇静静地矗立在洞穴的入口,沉默地看着赵雨空半跪在凌乱的石堆前,用手一块一块地将岩石移开。
一块岩石的移开,就会导致另一块岩石的崩塌——就像是一个生命的离去,就会影响另一个生命的升华。
深埋在岩石之中的英雄,我们曾经并肩战斗的同伴。
曾琦,曾经和我发生过冲突,曾经被浩宇判定为威胁,而今他却是依旧拥有着满腔男子特有的热血英雄。
他依然配得上英雄这个称号。
一只残破焦黑的手臂在赵雨空搬开了一块破裂的岩石后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中,我捂住了自己啜泣的嘴巴。
赵雨空也顿了顿动作,却又继续搬移着覆盖着曾琦身体的石头。
残破的手臂已经被石头压断,连接着一具并不完整的身躯。身躯腰际已经被截断,却只能找到一条支离破碎的大腿。
这就是曾经伤过我的人,这就是曾经救过我的人!
赵雨空轻轻地将他的身体从乱石之中捧起,那只被枪膛炸焦的手,在骨头与身体断截的地方,无力却又僵硬地垂下。
“你要离开了么……”我泣不成声地对着曾琦的尸体说道,“你的妹妹……你的妹妹还没有醒过来啊……”
“你真的就忍心走么……”
赵雨空将曾琦的身体放在了土坑中,土,一层一层地覆盖在了他残破的身体上。
我跪倒在了土坑的旁边,身后的筠玲依旧静静地趴在我的背上。
……
“照顾…照顾好…妹妹…”曾琦颤抖的声音又在我的脑海中放映,然后化为了一团刺眼的火光。
……
最后一层土被盖上,浩宇在土坑之上上面垒起了一堆岩石。
我们深深地垂着头,矗立在这堆简易的坟墓旁。
“世界上有很多英雄,有些被记录在了史册,有些却默默无闻。”浩宇淡淡地说道,“但是无论是否被记录在册并非重要。”
“重要的是要有铭记英雄的人。”
“连他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
12:34,空难第十四天,无救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