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冬时常会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现在这种生活,虽然收入颇丰,但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会被警察抓到。他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说一个通缉犯东躲西藏,逃避追捕十几年,最后,当手铐铐在他手上的那一刻,他笑着对警察说,我总算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这个故事对刘冬震撼很大,记得刚当上小偷的那几天,每天晚上他都会从梦中惊醒,梦到自己被警察抓住,被失主抓住,被见义勇为的市民抓住,然后痛打一番。惊醒后,背后冷汗噌噌。
刘冬来自北方的一座小城市,父亲自从下岗后,和别人合伙开出租车,母亲则在路边卖油炸串。上学时的经历,是刘冬最不愿向人提起的,充满了痛苦和屈辱的回忆。
那是上初中时,母亲的油炸串小车刚摆出来,就在刘冬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班上有个叫唐小武的坏学生,不知怎么知道了那是刘冬母亲开的,就逼着刘冬拿油炸串儿给他和另外几个学生吃。刘冬一开始不肯,几个人就对刘冬拳打脚踢。刘冬被打怕了,向母亲撒谎要油炸。怜爱的母亲自然是要满足儿子的要求。就这样,每天下午吃油炸串成了班上坏学生独有的福利。
后来,唐小武他们渐渐不满足于只吃油炸串,开始向刘冬要钱。懦弱的刘冬再一次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能要到则要,要不到就趁母亲不注意偷偷的拿。结果,在一次拿钱的时候,被路边的父亲看到了。
谁都能料到,迎接刘冬的是父亲的一顿痛打。父亲问刘冬为什么偷钱,刘冬不说,父亲一皮带就抽了下去。父亲继续问,刘冬还是不说,父亲又一皮带......
在一边抹泪的母亲终于看不下去,扑在了遍体鳞伤的刘冬身上。父亲也哭了,哭着说:“我万万没想到,我竟然生了个贼!”
也许,就是一个“贼”字刺激到了刘冬。刘冬第二天既没有给唐小武他们提供油炸串,也没有带去钱,而是带去了一把捅向他们的刀。
不知是庆幸还是可惜,刀捅偏了,最重的唐小武也只是被划伤了胳膊。但泊泊流淌的鲜血已经能使一群十来岁的少年吓得魂飞魄散了。
唐小武气急败坏的家长和惊慌失措的刘冬父母赶到医院时,刘冬显得出奇地平静。班主任问他在想什么时。刘冬说,“我现在只是后悔没有把他捅死。”
这句话再次引来了唐小武家人的咆哮,怒气冲天的唐父挣脱众人的拉扯,冲到刘冬跟前,狠狠的扇了刘冬一个耳光。刘冬被扇得直接飞了出去。紧接着,一直道歉、阻拦他们的刘冬父亲也被踹倒在地,刘冬望着无力的父亲,哭晕在一边的母亲,流下了一个少年屈辱的泪水。
刘冬的父亲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如果有乘客将财物落在车上,刘冬父亲一定会等在原地,将东西还给失主,他也因为这个被公司多次表彰。
所以,当刘冬高中毕业,提出要出去打工时,作为父亲,给刘冬唯一的嘱托就是不要干坏事。
可现在刘冬是一个小偷。
刘冬有时会安慰自己,如果不是杨总,他可能就饿死了。也许对有些人来说,品格的高洁胜于一切,但对大多数人来说,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起码刘冬现在能吃饱,而且还能给家里寄点钱。
起码不像那个通缉犯,刘冬现在还能睡个安稳觉。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将刘冬从睡梦中惊醒,刘冬揉着惺忪的眼睛,拿起手机。
是齐小雨。自从那天道别后,已经一个星期了。期间,齐小雨给刘冬发了几条短信,无非是问“冬冬哥,你在干嘛?”,“冬冬哥,你吃了嘛?”之类的话。刘冬不是个善于和女孩子打交道的人,只会回“没干嘛”,“吃了”之类的话。可能齐小雨也觉得没意思,这两天再没发过短信。
可现在齐小雨打电话来,要干嘛?
刘冬一边想,一边接起电话。
“喂......”
“冬冬哥,还睡呐!”
“嗯......”
“在家啊?”
“嗯......”
“今天没事吧?”
“嗯......”
“那来帮我搬东西!”
搬东西?刘冬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起来。
“往哪搬啊?”
“就是从校门口搬到宿舍啊。高叔叔突然有事走了,我这边正好几个同学都不在。就在下江大学新校区南门口。你快来啊。”
齐小雨的声音对刘冬有种不可抗拒力,刘冬只好答应。
下江大学新校区距离刘冬住的地方并不远,出门打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是刘冬第一次到下江大学。下江大学是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虽然名气没有同在本市的震旦大学高,但这里有一位非常著名的校长,曾经是我国国防领域的功臣,老校长高寿,前不久才去世,享年98岁。
今天是周末,学校门口熙熙攘攘。在众多人中,刘冬一眼就看到了翘首企盼的齐小雨。
齐小雨今天穿着一身白底红边的经典款“耐迪”运动服,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轻松地垂在脑后,与之前的甜美可爱相比,显得动感富有活力。
“冬冬哥!”齐小雨眼尖,隔着好几层人,也一下子就看到了刘冬,使劲挥舞着小手,“这边,这边。”
“没办法,帅哥,总是这么引人注意。”刘冬心想。
“冬冬哥,你来得倒挺快,嘿嘿,今天又要麻烦你啦。”齐小雨看着刘冬,嘿嘿笑着,特别开心的样子。
“嗯,正好今天没事嘛。你是这里的大学生?”刘冬问。
“冬冬哥你问的问题真好笑,我如果不是这里的学生,我搬这么多东西来干嘛?难道我不像大学生?”齐小雨昂着头,做出一个鬼脸。
“呵呵,就是,我真笨......”刘冬摸着鼻子,也为自己的傻问题感到可笑。
但当刘冬看到齐小雨身后的东西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齐小雨身后,4个旅行箱一字排开,而且,都是大号的。
“你......你就一个人来的啊?”刘冬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本来是和高叔叔一起来的,结果他接了个电话说有要紧事,就先走了。就算走,也先把我送到嘛。”齐小雨一脸不满的说。
“那你爸爸没来么?”刘冬接着问。
“我爸爸......”说到爸爸,齐小雨神色有些黯淡。
“我爸爸比较忙,没时间来送我。”齐小雨低着头说。
“那你妈妈呢?”
“哎呀,你哪那么多问题啊,问这问哪的,简直比丁莉莉还要烦。你搬不搬,不搬我找别人了。”齐小雨明显生气了,一边说,一边就要从口袋里掏手机。
“搬,我说不搬了嘛。”刘冬赶紧走到齐小雨身后,拉住了一个旅行箱的拉杆。
“真是的,我最讨厌男人婆婆妈妈的了。”
“好像是你请我来帮你搬东西的吧。”刘冬心里想。
“哎,对了。”刘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现在又不是开学的时候,你拿这么多东西干嘛?”
“当然不是开学的时候啦,这是我一周要穿的衣服啊。每周五,我把衣服拿回家洗,周末再拿回来。”齐小雨指着几个箱子说。
“一周?四大箱?你......你穿得了这么多吗?”刘冬差点没吐血。
“怎么穿不了,上完体育课得换吧,洗完澡得换吧,练完功得换吧,这些不多啊。”齐小雨对刘冬的这个问题很纳闷,指着几个箱子说,“这个玫红色箱子里面是外套、上衣和练功服;这个绿色箱子里面是裤子、裙子和袜子;这个黄色箱子里面是鞋子。”
“那这个粉色的呢?”刘冬指着最边上一个粉色的箱子说。
“粉色的不能说!”齐小雨挥动着小拳头,愤愤地说。
好在旅行箱下面有轮子,好在校门口离宿舍并不远,好在找到了一个好心的男生帮忙拉了一个箱子......
整个过程,齐小雨一直在吃着甜筒,刘冬有些不平的看着她,齐小雨发现刘冬在看自己,说:“看我干嘛,我要是拉得动的话,我就不叫你了。”
刘冬“......”
终于,满头大汗的刘冬和四个箱子来到了齐小雨的宿舍楼下。
“歇一会儿吧。”齐小雨贴心的递上一个甜筒和一片湿巾,“一会儿还要搬上去呢。”
“几楼?”刘冬两口就把甜筒吃的只剩蛋卷儿的一个底儿了。
“八楼,没电梯。”
“呃......咳咳。”刘冬有点后悔吃太快了,因为全噎住了。
终于,终于,当第四个箱子搬到宿舍里的时候,刘冬已经累的快散架了,瘫倒在一张床上,大口喘着气。
“瞧你,高叔叔每周都帮我搬,也没见他累成这样。喂,冬冬哥?”
“......”刘冬已经没有力气辩驳了。
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见宿舍躺着一个男人,吓了一跳。
“娜娜,你回来啦!”齐小雨和女生打了招呼,解释道:“这是冬冬哥,我请来帮我搬东西的。”
刘冬艰难得抬起头,向来人致以目光的问候,这是他此时仅能做的。
“哦。”这个叫娜娜的女生哦了一声,但紧接着,用高八度的声音说:“小雨,你完啦,你看他躺谁床上了。”
“呀!天哪,冬冬哥,你快起来。”齐小雨一个箭步冲上前,想把刘冬拉起来。
“怎么了?让我躺一会儿吧,累死了。”刘冬有气无力的说。
“不行不行,快起来,你躺在白蕴床上了。”齐小雨使出吃奶的劲儿拖着刘冬,刘冬终于在她的生拉硬拽下,挣扎着坐了起来。
刘冬心想,“你有这功夫,刚才帮我拉一个箱子,我也不至于这样啊。”
“也不要坐,这是白蕴的床,要歇坐这儿来。”齐小雨递过一个凳子。
“白蕴是谁?”刘冬问。
“白蕴就是我。”门口一个声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