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森冷地干笑,恶狠狠盯了青柳半晌,最终不甘地甩袖而去。
"主子,"小荷上前,满脸忧虑地扶住青柳,"您那般言语,岂不将韩总管彻底得罪?他日后定会报复,月令牌的事……"
青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无妨。我不得罪他,这阉人也不会放过我。"
青柳轻抚腕间那枚青玉镯,冷眸追随着韩总管离去的背影。前世碎骨之痛,片刻未曾遗忘。这一世,棋盘已翻,执子者将是她青柳。
御书房内,龙涎香氤氲,双桥小心捧着托盘,十数块月令牌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陛下,该翻牌子了。”韩总管躬身轻声道。
楚澜的凤眸掠过托盘,在‘青贵人’三字处微微停顿,脑海闪过那张酷似洛阳的容颜。修长的指尖才要落下....
“陛下,”韩总管声音适时响起,“青贵人那红疹恐怕仍未完全痊愈,恐冲撞圣驾。且西北军情紧急,陛下若能垂幸楚贵妃,实乃对戍边将士的慰藉。”
楚澜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指尖从青柳的牌子上移开。
“青贵人身子如今可好些了?”语气平淡,却隐含关切。
“回陛下,青贵人言身子略有好转,但仍需静养。”韩总管垂首回答,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之色。
楚澜沉默片刻,终是拿起了楚贵妃的牌子:“摆驾栖霞馆。”
双桥捧着托盘退下,眼角余光瞥见韩总管趁楚澜转身的瞬间,将青柳的牌子悄然收入袖中。
在这深宫之中,小人物的命运往往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甚至,只在某些阉竖的私心之下。
芳华院偏殿,烛火微弱。青柳纤指穿针引线,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莲已在素锦上初具形态,清雅灵动。
“主子,炭火取来了。”小荷抱着铜盆进来,气得满脸通红,“内务府那帮腌臜货!只给了些劣炭,还说主子出身卑微,用不得上好银霜炭!简直欺人太甚!”
青柳抬眸看了眼盆中黑漆漆的木炭,唇角反而扬起:“无妨。”深宫捧高踩低的法则,她早已熟稔。这些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主子,双桥公公遣人来说,陛下本要翻您的牌子!都怪那韩总管搬弄是非,硬是让陛下去了楚贵妃那!”小荷越说越气。
青柳眼睫微动,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嗯,这般甚好。”
“主子!”小荷难以置信,“那韩总管还私藏您的牌子,已是欺君之罪了!”
“欲擒故纵,方能钓住龙心。”青柳放下针线,端起茶盏轻抿,“何况,我这张脸太过肖似故人。若日日承宠,陛下看久了,怕会生厌,甚至迁怒。”
“贵妃那边,近来如何?”她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冷冽。
“杨贵妃愈发嚣张。今早因一双绣鞋不合心意,就将灵犀的脸抓破了。那丫头哭得好不可怜。”小荷压低声音道。
“我在她手下挨的巴掌,比她抓破的脸多得多。”青柳冷笑,前世种种屈辱涌上心头,眸色愈发暗沉,“当初我眼盲心也盲,只觉她杨玲楚楚可怜,却忘了她朱唇轻启便能定人生死。”
青柳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听闻御花园西南角的冬青,新发的嫩芽正鲜。采些来,正好为我这'红疹'添一味药引。”眼底闪过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精光。
御花园水榭旁,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青柳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娇小身影蜷缩在灌木丛旁。
“奴婢给青贵人请安。”灵犀闻声惊慌起身,声音中满是恐惧。
青柳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狰狞的血痕上,从眼角一直划到下颌,皮肉外翻:“杨贵妃赏的?”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灵犀身子微颤,默认了。
“可曾请太医看过?”
“贵妃娘娘说不碍事,不必劳动太医署的大人们。”灵犀声若蚊蚋,委屈与怨恨却化不开。
青柳眼底闪过一丝怜悯,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去寻个妥当的太医看看。女子脸面要紧,若落了疤……”话未尽,意思已明。
灵犀猛地抬头,不敢置信。一个刚被提拔且遭人妒忌的青贵人,怎会……
“拿着。”青柳语气不容拒绝,“我听闻你家中有老母卧病,余下的银两,或可解你燃眉之急。”她死过一次,更明白除仇恨外,还有值得珍视的东西。
灵犀泪如雨下,颤抖着接过荷包:“奴婢谢青贵人大恩!”
“伺候杨贵妃,万事顺从,莫再触怒她。”青柳转身欲走,又顿住,似不经意问道:“你那西域香料,她可还让你调配?”
“娘娘不再用那香料了,说是不值当。”灵犀小心回答。
青柳若有所思地点头,声音温和几分:“往后若有难处,可来寻我。”
灵犀目送青柳离去,心中又感激又困惑,轻抚脸上伤痕,眼中泪光渐渐凝固成仇恨的火焰。
转眼月初,宫中规矩,后宫嫔妃需往紫云殿向崔皇后请安。
青柳立于妆镜前,小荷为她梳理着青丝。
“主子,今日穿哪件衣裳?”小荷取过几件颜色鲜亮的宫装比量。
“就那件青色的素装。”青柳端详镜中容颜,"发髻也简单些,莫要招摇。"
“主子如今初为贵人,又得陛下青眼,该鲜亮些才是,怎能如此素净?怕会被人小觑。”小荷不解道。
青柳取出一支普通簪插入发髻,淡然道:“崔皇后出身书香门第,崇尚雅致简素,为人亦有几分文人的清高。今日去请安,是为在后宫立稳脚跟,非为争奇斗艳。
“那主子您的脸……”小荷看着她面上未消的"红疹",欲言又止。
青柳拿起一方蝉翼薄纱,轻蒙于面:“就说红疹未愈,不便见人。”心中早有盘算。
紫云殿外,青柳敛衽垂首,静立于众嫔妃之末。她深知,初次请安稍有差池,便会成为旁人攻讦的把柄。周遭投来的目光或轻蔑或嫉妒,如芒在背,她却始终脊背挺直,神色平静。
不多时,楚贵妃姗姗来迟,赤红宫裙艳若火焰,目光从青柳身上扫过,似刀锋刮过肌肤:“哟,这不是新晋的青贵人么?脸上红疹还没好,竟敢出来见人?还是怕自己的尊容吓着旁人,才特意戴了这劳什子遮羞?”语气尖刻,毫不掩饰敌意。
青柳微微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给楚贵妃娘娘请安。嫔妾蒲柳之姿,又染微恙,恐污了娘娘凤眼,故而略作遮掩,还望娘娘海涵。”她语调谦恭,眼底却无丝毫卑怯,反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恰此时,殿内传来崔皇后侍女秋韵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懿旨,宣各位小主入殿——”
众嫔妃依位分高低鱼贯而入,青柳垂眸,跟在队伍最末,缓步踏入这象征后宫最高权力的紫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