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颤抖着，指尖几乎要捏碎那薄薄的绢纱，终于在楚澜的注视下，缓缓揭开。楚澜看清她的脸，神色顿时剧变。

楚澜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张本应清丽绝伦的脸庞，如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一道道如蛇般蜿蜒爬行，触目惊心。

昨日还如凝脂般的肌肤，

“这是怎么回事？”楚澜声音低沉，他目光如电，扫过内室跪着的一众宫人。

没有人敢应声，殿内死寂得只剩下青柳压抑的啜泣声。

“陛下恕罪……”青柳慌忙以袖掩面，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羞愤与绝望，

“臣妾……臣妾这副模样，实在污了陛下的圣眼……求陛下不要看……”

她伏在床榻边，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忍着不哭出声。

这般柔弱无助，与她此刻心中冷静的盘算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楚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向前一步，宫女们的头垂得更低了。

“陛下明鉴！”小荷猛地匍匐在地，带着哭腔道，“是……是杨贵妃娘娘！昨夜娘娘便说贵人出身卑微却不知收敛，要让她……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小荷的忠心在这一刻显得孤勇而决绝。

“住口！小荷！休得胡言！”青柳骤然起身，跪在小荷身前，急急辩解。

她转向楚澜，眼中满是哀求与惶恐，“陛下，小荷年幼无知，口不择言，请陛下莫要怪罪！臣妾……臣妾身子本就虚弱，许是……许是近日天气转冷，不慎受了风寒，才起了这些疹子，与贵妃娘娘无干？”

楚澜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眼中暗潮汹涌。他沉声道：“传太医！”

“皇上，臣妾不过小恙，何须惊动太医？"青柳拉住他的衣袖，泪光摇曳，“况且，以臣妾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堪见人。”

她说完，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羞怯地松开了手，指尖却在他袖袍上留下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份柔弱中带着倔强的姿态，精准地拨动了楚澜心中那根名为“怜惜”的弦。

他凤眸微眯，眸光深邃。良久，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拨开她额前被泪水濡湿的碎发，“朕不在乎你容颜如何。安心，一切有朕。”

那温柔背后，却藏着对另一张已逝容颜的深深追忆。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娇媚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的声音。

“陛下驾到芳华院，怎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臣妾也好早早出来迎接圣驾啊！”杨贵妃一袭大红宫裙，裙摆曳地，款款而来。

她精心描画的眉眼间带着一贯的妩媚，仿佛未曾察觉殿内不同寻常的氛围。

这般刻意的娇柔造作，在楚澜冰冷的注视下，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杨贵妃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地上跪着的青柳，以及她那张被遮掩的面容，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厌恶与得意，随即又换上关切的神情：“呀，青柳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不成？”

楚澜缓缓起身，目光如刀：“杨贵妃，你可知罪？”

杨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习惯性地想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陛下何出此言？臣妾愚钝，不知所犯何罪？”她试图靠近楚澜，却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逼退了半步。

“青柳如今已是朕亲封的贵人，”楚澜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你待她如何，自己心中不清楚吗？”

杨贵妃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带着几分不甘与嫉恨，脱口而出：“陛下！青柳不过是臣妾身边一个粗使宫女，素来不知礼数，如今蒙陛下垂青，便恃宠而骄，臣妾略施薄惩，也是为了让她免得日后冲撞了宫中贵人，丢了陛下的颜面！她……”

"住口！"楚澜厉声斥责，眸中寒光迸射，"朕已罚你俸禄、禁足于此，你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青柳病容如此，你这一宫之主非但不予抚慰，还在此巧舌如簧，推卸责任！杨贵妃，你令朕极为失望！"

"若再敢对青贵人无礼，休怪朕将你逐出芳华院！"

杨贵妃如雷轰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惧与屈辱，声音颤抖："陛下……臣妾已受罚俸、禁足之责，难道还不够吗？"

楚澜凤眸微眯，声音低沉而危险："你说……这是小事？"

四字如刀，斩断了杨贵妃所有辩解。她脸色惨白，噤若寒蝉，深知此刻的楚澜已动真怒。

青柳垂首，长睫掩盖了眸中精明算计，纤细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强忍着唇角上扬的冲动。

太医很快赶到，为青柳诊脉后谨慎回禀："回陛下，青贵人乃风疹之症。体内蕴寒，加之天气骤变，居所潮湿所致。静养调理，切忌动怒忧思，数日即可痊愈，不留隐患。"

楚澜目光落在青柳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语气却故作平静："知道了。你好生休养，缺什么尽管说。"未再看杨贵妃一眼，转身离去。

杨贵妃僵立殿中，昨日才受罚的耻辱未消，今日又被当众训斥。十余年精心经营的地位，竟因一个贱婢如此动摇！玉手紧握，护甲割破掌心而不自知。她咬牙切齿：青柳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几分姿色，学些狐媚手段！她才是芳华院之主，皇帝钦封的贵妃！

韩总管一声轻咳打破寂静。杨贵妃回神，狠狠剜了仍跪地的青柳一眼，愤然离去。

待杨贵妃身影消失，韩玉阴冷笑着靠近，满脸皱褶尽是算计："哎哟，青贵人，您这可真是好大的福气！前日还是奉茶宫女，转眼成了主子。如今连贵妃娘娘都被再次训斥，这般恩宠，啧啧……后宫之中，再找不出第二份了！"

声音尖细如毒蛇吐信。

青柳缓缓抬头，不屑一顾，语气冷淡："韩总管说笑了。陛下隆恩浩荡，并非臣妾一人独有。臣妾身子不适，小荷，送客。"

那疏离姿态，毫不掩饰对这妄图将她纳为"对食"的阉人的厌恶与警惕。

韩玉眼中闪过阴鸷，目光贪婪地在青柳身上游走："你不过因长得像洛阳才得皇上青睐，别忘了，你只是个芳华院的宫女。"威胁与嫉恨溢于言表。

"是吗？"青柳终于直视他，眸中平静无波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韩总管如此提醒臣妾出身，莫非……对臣妾有什么特别想法？"

她微微前倾，声音轻柔却锋利如刀："若让皇上知晓，韩总管觊觎后宫妃嫔，不知会如何处置呢？"

那冷静语调，那直指核心的威胁，哪还有半分方才在楚澜面前的柔弱无助？

韩玉眼中闪过惊怒与被戳破的难堪，强压怒火，声音愈发阴冷："青柳，你休要得意！皇上恩宠如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时，咱家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收场！"目光中怨毒几欲滴落。

"韩总管何必动怒？"青柳唇角微勾，"臣妾不过一介女流，岂敢与总管为敌？只是，宫里水深，总管还是莫要湿了鞋。有些不该有的念头，趁早打消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