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院门厅，寒风呼啸。小荷手捧厚实的狐裘，在风口处跺着脚，脸颊冻得通红，眼神却焦灼地投向院外雪路。
“主子怎地去了这许久？”她喃喃自语，不安更甚。
终于，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踏雪而来。
“主子！”小荷如蒙大赦，疾步上前，将狐裘严严实实裹在青柳单薄的肩头，“您可算回来了！快，快进屋暖暖！”
青柳的绣鞋早已湿透，裙摆缀着冰棱，脸色苍白如纸，唯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似带着某种预兆的笑意。
她未多言，只在小荷搀扶下，眸中闪烁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光芒。
二人刚至正厅，便见灵犀与绿萼垂首立于门边，神色惶恐。
殿内，杨玲已换上一身金红交织的华丽宫服，端坐主位。珠翠环绕，衬得她容色娇媚，只是那双看向青柳的眼中，淬满了毒。
“哟，这不是宫里人人传颂的'青贵人'吗？”杨玲的目光如冰冷的蛇，缓缓滑过青柳浸湿的裙摆，声音甜得发腻，“这大雪天的，是去了何处风流快活，竟连鞋袜都湿透了？”
青柳抬眸，迎上那双满是嫉恨的眼睛。这个女人，终于撕下了温婉的面具。
“回娘娘，”她声音平静，微微垂首，掩去指尖的轻颤，“臣妾去琴心苑赏雪。”
“琴心苑？”杨玲猛地站起，遍插珠翠的云鬓一阵乱颤，裙裾摩挲间发出刺耳的声响，“好个赏雪！本宫倒要问问，你是赏雪，还是与哪个野男人私会？”
她面容扭曲，再无半分往日的娇媚可言。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绿萼立在杨玲身后，头埋得更低，小荷已是面无人色。
青柳依旧平静：“回娘娘，臣妾只是去练琴，偶遇旁人，已即刻避开。”
这话滴水不漏，却也激得杨玲怒火更炽。
“贱婢！”杨玲厉声尖叫，一脚踹翻身旁的炭盆，火星四溅，“你一个贱婢出身，竟也敢在皇家园林勾引外男！给本宫拿刑具来！”
小荷“噗通”一声跪倒，箭步上前抱住杨玲的腿：“娘娘息怒！我家主子冰清玉洁，绝无此事啊！”
“滚开！”杨玲一脚将她踹开，“以下犯上的奴才！拖出去，杖责二十！”
两名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堵了小荷的嘴，将哭喊挣扎的她拖了出去。
青柳心如刀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强迫自己冷静。此刻任何反抗，只会让让事情更糟。
“青柳，”杨玲缓缓踱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蛇信般的嘶嘶声，“服侍本宫十二年，爬了一回龙床，便以为自己真是凤凰了？”
嫉妒与怨毒，毫不掩饰。
两名粗壮嬷嬷已将青柳死死按跪在地。她垂首，声音无波：“娘娘息怒，臣妾不敢。”
心中却冷笑，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杨玲从侍女捧着的锦盒中取出一副寒光闪闪的铁楦，脸上是狰狞的笑意：“青柳，本宫再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琴心苑私会的男人是谁？说出来，本宫或许能留你一条贱命。”
“回娘娘，臣妾只是弹琴，并无私会。”青柳的声音依旧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冰。
“不见棺材不落泪！”杨玲亲自接过铁楦，示意嬷嬷按紧青柳的手。
冰冷的铁器夹住她纤细的十指，杨玲猛地收紧！
“咯喇——”
指骨错位般的剧痛炸开，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鬓发。
“说不说！”杨玲再次收紧铁楦，恶狠狠地盯着她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本宫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青柳死死咬住下唇，不肯泄露半点呻吟，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臣妾……清白……”
“贱婢！”杨玲将铁楦狠狠掼在地上，抓起一旁早就备好的牛皮鞭子，“你本该滚出宫去，偏要不识好歹，勾引皇上！”
鞭影撕裂空气，狠狠抽在她背上。单薄的衣衫下，血痕如诡艳的梅花绽开。
“认不认！”又一鞭，杨玲声嘶力竭，“让你坏本宫的好事！”
青柳强撑着不倒，鞭痕交错，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眼前阵阵发黑，杨玲怨毒的声音却如针刺入骨髓。
“你以为皇上真喜欢你？”杨玲拖着鞭子，绕到青柳面前，俯下身，用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他不过是喜欢你这张脸！像洛阳的脸！若你脸上的疹子好了，皇上看得更清楚，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用？”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快意：“你不过是个玩意儿，一个替身！一个长着洛阳面孔的娼妓！”
话音未落，几个耳光接连扇在青柳脸上，火辣辣的疼。
青柳被打得头晕目眩，唇角溢出血丝。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她猛地睁开眼，目光如淬毒的利刃，直刺杨玲：“是你。”
杨玲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震得一愣：“你说什么？”
“是你，杨玲。”青柳的声音虚弱，却字字如冰，“三月十八，子时，御花园水榭。你与林太医私会，而后亲手毒杀，命我抛尸枯井。杨玲，你夜里可曾梦到他向你索命？”
杨玲脸色煞白如鬼，眼中是全然的惊骇与不敢置信，旋即化为疯狂的杀意：“你、你胡说！”鞭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朝着青柳劈头盖脸抽来。
“皇上知道吗？”青柳咳出一口血，唇角却勾起一抹凄厉的冷笑，“他最信任的林太医，死在你这个毒妇手中，尸骨无存，就埋在他日日经过的御花园下！”
她将十二年的隐忍与谋划，都押在了此刻，只为这个女人，万劫不复！
“住口！住口！”杨玲面如死灰，理智全无，一把抄起桌上的青铜镇纸，“贱婢！本宫今日便让你永世闭嘴！”
青柳的余光透过屏风的镂空缠枝莲纹，瞥见一抹明黄龙纹悄然接近。
是楚澜！
灵犀……果然没让她失望。
青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精光，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一名嬷嬷瞬间松懈的钳制，向殿门方向踉跄扑去。
“贱婢！给本宫站住！”杨玲见她竟敢反抗，愈发癫狂，举起手中沉重的青铜镇纸便要掷出。
就在此时——
“砰！”
殿门被一股巨力踹开！
楚澜一身明黄常服，面沉如水，凤眸里是滔天怒火与刺骨寒意。
“杨氏，”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你在做什么？”
“皇……皇上！”杨玲魂飞魄散，膝下一软跪倒，手中的青铜镇纸却已脱手，带着破风之声，直直砸向门口那抹摇摇欲坠的青色身影！
青柳恰在此时狼狈地跌倒在楚澜脚边，“陛下救命！”
电光火石间，楚澜几乎是本能地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杨玲失手抛出的镇纸，重重砸在他的手腕上。
殿内瞬间死寂。
“杨贵妃，”楚澜声音寒冰彻骨，瞳孔中怒火近焚，“你好大的胆子！”
他平日温和内敛的性格此刻荡然无存，只剩盛怒。
杨玲魂飞魄散，语无伦次：“陛、陛下明鉴……臣妾……臣妾只是想惩戒青柳违反宫规，在皇家园林与外男私会……”
“外男？”楚澜冷笑一声，那笑意却比冰雪更冷，“朕，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外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