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袖知睁开眼,看见的是二姐姐沈锦雅的脸。
对方还是少女时期的打扮,蹲下身钳住沈袖知的下巴,“妹妹可认识周羡安?”
沈袖知心头涌上怪异,往日遇见,二姐姐也要叫周羡安一声妹夫的,怎会问出这样的话?
沈锦雅见她一脸茫然,嗤笑一声站起身:“不认识便好,你可怪不得我。”
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急切。
沈袖知的丫鬟遇青气得直跺脚,“夫人请小姐去前厅见客,二姑娘却突然跑来将您推倒,太欺负人了!”
沈袖知诧异,“来得是什么客?”
“听嬷嬷说,是位姓周的郎君。”
沈袖知心头一震,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这里是沈府。此时的她终于明白,自己就像志怪话本里写的那样,在死后回到年少时,重活一世!
如今是景和二十八年春,这一日,周羡安上门求亲。
二姐姐本该在府中备嫁,来通传的嬷嬷也只说郎君姓周,一个深闺少女怎会知晓他的名字?
她能说出“周羡安”这三个字,只有一个缘由可以解释——
二姐沈锦雅和自己一样,也回来了!
周家祖上对沈家有恩,两家给小辈定了亲事。周家落魄,周羡安却十分争气,今科直取探花郎,这才敢拿着信物上门。
沈袖知亲爹沈鸿,现任正二品户部尚书。朝中老人都知道沈周两家的渊源,为了名声,这门亲事也得认。
沈家有三女,嫡长女病逝,嫡次女铁了心去郡王府给世子做续弦,周家的亲事最终落在沈袖知头上。
上辈子,沈袖知出嫁后顺遂无虞,与夫君琴瑟和鸣,京城中人人称道。周羡安家有贤妻,又有沈鸿提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最幸运的是,他是靖安王的亲儿子,王府真少爷,铲除假少爷认祖归宗。
反观沈锦雅,虽为郡王府主母,却深陷后宅争斗,夫君不喜,儿子不敬,婆婆嫌弃。她整日气急败坏,举止失常,最终被寻了错处送到庄子上。
在一个落雪的夜,她听周羡安请封世子的消息,吐了一大口血含恨离世。
想起前世种种,沈袖知不由疑惑——重新回到未嫁时,沈锦雅不绣嫁妆,却跑来试探自己是否认识周羡安,她究竟想做什么?
因是主母传召,沈袖知不可怠慢,忙带着丫鬟前往。
她从后门步入前厅,隔着屏风,沈夫人卫惠容正在会客。
二姐姐沈锦雅早已在屏风处站定,回头狠狠瞪了沈袖知一眼。
只听沈夫人道:“两家婚约早就定下,周探花前程锦绣,我沈家自是遂心快意。小女沈袖知正值妙龄,端庄温婉,定能和周探花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周羡安的声音很是着急,“当初明明说得是二小姐。”
沈夫人笑了,“婚约是真,但定下嫡次女却仅是口头约定而已。”
周羡安想说并非如此,夫人身边的嬷嬷轻嗤一声道:“周家多年不曾上门,我们二小姐还等着不成?如今府里只剩三小姐,周探花若是不愿,干脆退了亲吧。”
定下的是嫡女,却硬是换成庶女,沈家摆明了不认账。
若不是周家祖上相助,沈家根本不可能有今天。但如今周氏没落,周羡安一个没根基的探花想倚仗沈家,就只能认了。
于是周羡安深深一揖,“既是如此,小侄谢过夫人。”
沈夫人微微颔首,总算给了笑脸,正要喊沈袖知出来,一个声音从屏风后响起:
“母亲,口头约定也是约定,怎么能不算呢?”
说完这句话,沈锦雅得意地睨了沈袖知一眼,款步走出去。
沈夫人大惊,“锦雅?你不绣嫁妆跑出来做什么?”
“沈家向来知恩图报,怎会在婚约上叫人诟病?周探花才华横溢,俊秀倜傥,女儿愿嫁!”沈锦雅盈盈一拜,“望母亲成全。”
沈夫人卫惠容又气又急,面上却不显,“嬷嬷,先请周探花去花园逛逛。”
周羡安前脚出去,卫惠容便腾地站起身,“你疯了?前些天哭着喊着要做续弦的是谁?你爹为了你去郡王府闹了一场,好不容易定下亲事,如今想反悔怎么着?”
沈锦雅成竹在胸,凑到主母耳畔说了几句话。
“真的?”
“母亲先让旁人退下,女儿跟您细说。”
不用说,沈袖知就是那个“旁人”,她退到廊下,心里千回百转。
上辈子,主母和嬷嬷也说了同样的话,周羡安拜谢,不久后迎娶。
这一次沈锦雅急吼吼地出来,竟要抢周家这门亲。
沈锦雅心心念念的姐夫,不愿嫁了么?
大姐姐托付的宝贝儿子,她也不想管了么?
沈锦雅知道周羡安会成为贵胄,所以这辈子不入郡王府,要嫁探花郎了?
殊不知,
旁人眼里的鲜花着锦,未必不是烈火烹油,沈锦雅以为的青霄直上,其实却是步步惊心。
二姐姐想抢这份姻缘?
那可太好了!
在廊下站了半晌,沈袖知干脆回去等消息。后来听说沈鸿回府,夫人和二小姐前去相迎,沈袖知便知道,这一家子在权衡利弊呢。
傍晚时分,事情终于有了定论。
沈鸿嫡次女沈锦雅嫁于周羡安,不日完婚。
而永丰郡王世子景彦的续弦,这一次变成了沈三小姐。
沈夫人特地将沈袖知叫去训诫:
“能嫁到郡王府是你攒了几辈子的福分,但凡我再有个女儿,也轮不到你去。
轩哥儿年幼,务必好生看护;你大姐姐姐死得蹊跷,你得查明真相,替她昭雪;
世子有爱妾,没少给你嫡姐添堵,你得拿出本事整治,不过是个妾,手段凌厉些也无妨;
最后一样,你要用心侍奉世子,将来襄助你亲哥哥。”
卫惠容说完冷哼一声,面色有些狰狞,“别想着出了沈家,你的翅膀就硬,若有一样做不到,便想想你姨娘!”
沈袖知低眉敛目,看上去恭顺极了。
等她告退,卫惠容气哼哼地摇着团扇,“也不知雅儿那梦能否成真,不然岂不便宜了这小蹄子?”
尽管不情不愿,卫惠容还是将沈袖知记到自己名下,毕竟嫁到郡王府做主母的,怎么也不能是个庶女。
两个女儿定在同一天出嫁,二小姐沈锦雅喜上眉梢,那是改变宿命的愉悦。
虽然如此,沈锦雅还是忍不住再次试探,“妹妹是不是也想嫁探花郎?”
沈袖知生怕婚前生变,绝不让沈锦雅看出端倪,温声道:“二姐姐说笑了,母亲安排的婚事极好,袖知感激不尽。”
沈锦雅心满意足,挑了挑眉说:“你记着,郡王府府吸得是沈家女的气运,嫁进门便抽筋拔髓不得翻身,大姐姐如此,妹妹也逃不过这个下场。
你也别怪我,谁来世上一遭,不是为了自个儿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