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语坐在对面漠然的夹着菜,周辉在旁边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自顾自的一杯接一杯的将辛辣的酒水灌进肚子里。
筷子放在那里从开始我就没动过,白酒瓶却一直被我攥在了手里,或许,我只有勇气这样做了吧?
“方均,别喝了。”周辉在旁边有些为难的想要从我手中夺走那快要见底的瓶子,我任由他把瓶子拿走了,喝掉杯子里的酒木然的发呆。
或许这个曾经的好朋友还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跳了个伞我就成这样子了吧。
我看了看坐在对面慢条斯理的夹菜轻酌小酒的七语,有想要杀掉他的冲动,却又没有那个勇气。就像我向那即将到来的死亡认命了一样,就像我对那未知的死亡无限的恐惧一样。
我们三个人现在露天坐在机库外边的平地上,一张小桌子上随便的摆放着七个小菜和两瓶白酒,其中一瓶已经被我喝的见底了。
“七语,你当初怎么做的选择?”舌根有点僵硬了,肚子里一股炙热的烧灼感,空腹喝这个度数的白酒,也就是命不久矣的我才敢这么做吧。
“我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有抬头看我,只是快速的夹起一个又一个的花生不停的送到自己的嘴巴里,真不知道他那精准的手法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这里我又是自嘲的一笑,他是死神,他做到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又有什么难?
算了,没必要再问这个冷血的家伙这样的问题了,他是不可能告诉我的,甚至,他都不可能还记得。
不过,他今天为什么那样质问我?
管他呢,喝酒。
我抓起桌上的另一瓶酒,直接对着瓶子灌了起来,周辉急得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想要从我手里再把这瓶酒夺过去,可我一直紧紧的攥着让他没能得逞。而七语,这家伙轻蔑的眼神就那样斜斜的看着这么放纵的我,这个只敢用这种方法来放纵自己的我。
真是该死的家伙啊,不那么高高在上会死吗?
这时候的我应该已经醉了吧,眩晕感来临的时候我是坐在了地上吗?
现在是几点钟了?
世界像是离我而去了,脑袋里潮水一样汹涌而来的声音让我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隐约出现的蓝色的天空和那安静的白云很是熟悉。
待我睁开眼仔细看了看才知道这是哪里,我又来到了这里了,你好啊,我的世界,这次,我不会再逃跑了,你们来抓我吧,我不会反抗了。
可是这次并没有呼啸而来的人群,没有那些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只有一个目的的人群,这个世界像是安静了下来。
我不再逃跑了,我开始寻找那些追逐我的人。
天空还是那样蓝的不真实,白云还是在做这往复的运动,田野里是刚没过脚踝的青涩麦苗,远处的城市被大片的绿色包裹着,隐约看到那些中心位置的高楼大厦上的反光。
我努力的朝着那个方向走,不知疲倦,不知方向,甚至,不知原因。
终于,离这座城市越来越近了,但是横亘在眼前的这条清澈的大河却阻挡住了我的脚步。
河水清澈的倒映着湛蓝的天空,我在河边蹲下脚步的时候能清晰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脸,不过那张脸现在真丑啊。
原来,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啊。
头发有些长了,额前几缕凌乱的遮住了眉头,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太久没见过阳光一样,眼窝有些深,黑眼圈有些浓重,眼神黯淡无光的盯着我发呆,这就是水里的那个我的样子啊。
也是我现在的样子啊。
河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她,萱萱,我把她男人都给打死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
可我还是站起身冲她咧嘴笑了笑,是为了让她觉得我没有抑郁症了吗?
可是她却只是摆手,让人走的那种前后摆手。我想冲她说些什么,想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她都还要赶我走。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我开始尝试大声的说话,开始试着吼叫,可是我的嘴巴仍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对岸的她也张口说着什么,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是我聋了吗?还是这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整个世界像是一个无声的国度,所有的场景像是一部沉默的电影。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扭头看着是谁在这个世界里竟然能像我一样停留在河的这边,我想知道。
七语,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也能站在河的这边,他不应该是在对面的城市里吗?
“你怎么也在这边?你不应该在那座城里吗?”我疑惑的问着他。
“你把我拉过来的,准确的说,是你帮我过来的。”他微笑着露出那口洁白的牙齿,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的那么真挚。
等等,我能说出话来了,我也能听到他说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过去吗?”他问着我,眼神中透露着非常认真的意味。
“想,可是我不会游泳,而且对面好像也听不到我说话的声音,我也听不到对面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像是个孩子一样顺从着眼前的这个七语,可是,他真的是那个七语吗?
“我可以帮你过去,但是你过去之后就不能再跟我交流了,而且也没办法交流了,你会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也没办法听到你的声音。你确定要过去吗?”他的表情仍然是那么严肃。
我看了看还在对面冲我挥手让我走的她,还有那个巨大的城市,那个我曾经想要逃离,而他们想要抓我回去的城市。
“我想过去,以前我想努力的逃脱那个地方,被无数人追逐,可我现在累了,我想回去。”我真的是累了啊,逃了那么久,他们都快要放弃抓我回去了吧。
“那就去吧,我就在这边看着你,一直在这里。去吧,直接走过去就好了。”他又笑了,他又变成了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的样子,是的,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庞的样子。
不知哪里来的信任,我就这么踏在了水面上,没有下沉,我就这么漂浮在水面上。
我是死了吗?不然怎么可能会飘着?
我把另一只脚也踏上了这条河,这种轻盈的感觉真好啊。
我扭头去看变成了我的样子的七语,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踏出来一步,现在却感觉他离我很远很远了?
他冲我笑,还是那种真挚的笑,这是只能在这个我自己的世界里才能看到的。
“再见”,我冲他说,可是这句话并没能变成任何声音,他也只能看到我的嘴巴的动作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再见”,他做着同样的口型,我同样没有没能听见他的声音,可我知道,他是在说这两个字。
恍惚间,我觉得站在那里的不是七语,那应该就是我,被我的懦弱抛弃了的那个我。
我终于过了河,终于能到那个城市里去了。
当我走到对岸的时候兴奋的我一下子抱住了萱萱,可是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兴奋,反而是浓浓的伤感。
“你为什么要来?你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为什么又要过来?”她机械的用悲戚的语气重复着这句话,就这么重复着。
任凭我问她什么,任由我把她抱在怀里,任由我拉扯着她,她都只是用悲戚的语气重复着这句话。
像是一个早就在这里等我到来的机器人。
我得走了,往已经近在眼前的城市里走,我再次拥抱了这个机械的她,走了。
扭头再看的时候,她还站在那里,冲着河对岸的长着我的脸的七语挥着手。
对岸的他没有开口,也没有扭头就走,他只是笑着,真挚的冲着河这边的她,还有不再回头的我笑着。
那笑在我的眼前放大,重叠,我看不到城市了,也看不到他了,更看不到那湛蓝的天空了。
我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睁开眼适应着眼前的漆黑,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干涩疼痛。
又是一场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