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了双眸望着底下跪着的颜丞相，默想片刻后将手中的奏折放下，起了身。
“林翰啊，你在朝当官有二十六年了吧。”
朝臣最怕的就是皇帝突然说起当官年限来，一般这个时候就说明皇帝打的是君臣的感情牌。
颜林翰深知这一套路，所以当皇帝走过来的时候落了一身的冷汗。
“是，臣是景元十六年中的三甲。”
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朕记得，朕还记得你的文章，你的文章就跟你这个人一样，稳重。朕还记得，你在文章里有这么一句话‘***，岂因祸福避趋之’。朕当时就是被这句话给打动，觉得能写出这样话来的人必然心怀天下。让这样的人当官，也必然是天下之幸。”
“臣愧对陛下的重托。”这招捧高让颜林翰有种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感觉，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皇帝沉默了片刻，在颜林翰的面前蹲下，“文武朝堂中，朕只信任你一人，朕也相信你愿意替朕分忧解难。顺远侯府一门惨案虽然被朕压了下去，但是朕堵不住那些流言蜚语，如果此事一但扩大，不光是朝堂不稳，就连百姓也会人心惶惶。朕知道，傅稹如今不同于寻常人，让你的女儿嫁过去是委屈了，也是可怜你的父母心。但是林翰，你是个聪明人，朕相信你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颜林翰浑身的冷意已经变成了冷意直往骨子里钻，颤颤巍巍抬头正好迎上了皇帝的目光，那目光直接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颜林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丞相府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手里面的圣旨不再是烫手的山芋，而是带着铁钉的板子，已经牢牢地将他钉在了上面。
“老爷，老爷怎么样了？陛下同意收回成命了吗？”
徐氏得到消息着急忙慌地赶来，身后庶子颜君域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没有，陛下是不会收回成命了，只能嫁。”颜林翰扶着额头，感觉到无力。
正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若是不能聪明地将事办了，颜家上下都会因此而遭殃。
“不行！”徐氏反应激烈，“絮儿一但嫁进顺远侯府那跟跳进火坑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在逼她死啊！老爷，你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絮儿被逼上绝路啊！”
“陛下的旨意，你让我怎么办！”颜林翰甩开徐氏的手，气的背过身去。
徐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转身瞧着颜君域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怒火直接蹿了上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让你来就是让你站在这里当木桩子的吗！你还不给我想办法！絮儿是你的大姐姐，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也别想好过！”
“你、你训斥他做什么？又不是他让絮儿嫁给那个傅稹的！”颜林翰瞧着徐氏的泼妇样，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我还说不得他了吗？”徐氏冷嗤一声，狠狠地剜了颜君域一眼，“他不过就是庶子，我堂堂一个主母还训斥不得了吗！”
“母亲息怒，母亲自然训斥得了。”颜君域行礼，语气平静，“不过陛下圣旨已下，君命难违，且抗旨乃是大罪，还请母亲分清轻重，儿子告退。”
说完，颜君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你、你…”徐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颜林翰大惊，“来人，传郎中！”
颜君域并不知他离开后徐氏被气晕的事情，径直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经过花园时和迎面走过来的颜知意碰的正着。
“二姐姐妆安。”
他对这个懦弱好拿捏的二姐姐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请完安后便准备越过她离开。
“不好了，不好了，大夫人见红了，快去请郎中——”
小厮边跑边喊。
颜君域脚步一顿，有着吃惊，他回头时正好撞上颜知意的目光。
颜知意像是被吓坏了，看起来十分的无措。
这模样令他心烦，都是庶出，可是像她这般懦弱胆小，就活该被嫡出的那些欺负。
“三弟弟…他、他们是说大夫人见红了吗？”颜知意小心翼翼地问着，缩着脖子像个鹌鹑。
颜君域“嗯”了声，“二姐姐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哦。”颜知意乖巧地跟在颜君域的身后，明明她比颜君域要大几岁，可是往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颜君域身后一站，活脱脱的就是兄妹而不是姐弟。
颜君域脚步不快，所以带着颜知意的脚步也不快，比起院子里乱糟糟的下人们，他们两个算是两股清流，仿佛这些慌乱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确实也没有关系。
徐氏虽然盯着嫡母的名头，但是对待他们非打即骂，一点母亲的慈爱都没有，他们前去也只是走个过程而已。
颜知意倒是挺喜欢颜君域这种不卑不亢的性格，虽然落入俗套，却带着一点高冷，他不同颜柳絮，颜柳絮是真的黑到了心肠里，而他只不过只想要一个能够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颜君域是个心存大志的人，他不屑嫡庶，只在乎能力。
换句话说，他想得到大众的认可。
这样的人，孤傲却也是真的有才，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人。
“三弟弟，我们现在去会不会被骂？”她快走两步，亦步亦趋地跟着颜君域。
“你又没做什么事情，骂你干什么。”颜君域语气很冷，徐氏见红跟他离开大厅的时间差不多，由此可以得出应该是被他那几句话刺激的。
要骂，也是骂他才是。
他瞥了眼，嫌弃颜知意胆小如鼠的模样，“二姐姐虽然是庶出，可也是颜家的子嗣，身上流着颜家的血，这般的懦弱无能并不能保全自己甚至还会让人觉得厌恶，让人都以为你好欺负。”
“是吗？”颜知意低下头，看起来十分的委屈，却不知她嘴角上扬，眼神略过一丝精光。
颜君域冷嗤一声，加快了脚步，“当真如同烂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