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白接住将要倒地的失千落,他有些近乎贪婪地望着怀里的白衣青年,他的腰肢是那样的纤细有力,就好像一弯手臂就可以彻底搂住,但最后牙白的手指还是直挺挺立着,仅用小臂扶着失千落,小心的没有去触碰他分毫。
果然……这些事情还是要等他彻底地接纳自己以后,才能做。
四下一片安静,牙白一手扶着失千落,一手亮起点细微的光,似乎是谁正在用灵力给他发送消息。
牙白望着消息的内容,眉头慢慢皱起。
而消息的开头俨然写着几个大字:
“致偃城城主骨涯白,郁飞驰呈上。”
突然老板娘呻吟了一声,似乎即将要醒来,骨涯白颇为不快的啧了一声,只得先把怀中人小心地放在一处干净的角落里,起身走向老板娘。
老板娘刚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黑衣青年比雪窖冰天还冷上半分的眸子,他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线,哪有在那白衣道长面前笑盈盈的模样,整个人宛若索命的厉鬼。
下一刻她的脖子猛地被掐住,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黑衣青年开口了,语调反而没什么情绪,还夹着点若有若无的没睡醒般的慵懒,他说:
“这就不劳烦您费心,我的师尊自会护他周全。”
*
失千落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片很温暖的海洋中,整个人都是无比的舒适,他自如地伸展着身躯,随着水波上上下下自如地起伏着。
慢慢的,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他向那飘去。
他半蹲在一个瘦弱的孩子面前,长长的头发近乎遮盖住那孩子一半的脸,失千落正在询问他道:“你的头发为何会这样?可是管事的人做的不周到?莫怕,为师会替你撑腰。”
失千落回望四周,杏花纷纷扬扬盖住弟子堂里青色的石板砖,孩子们舞剑的声音整齐划一地传来,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入春时的清鹤峰。
这是还在他的记忆里的清鹤峰。
正当失千落恍惚于他灵珠丢失、又卷入一场杀人命案是否只是一场春困时所做的怪梦,他眼前瘦弱的孩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孩子被过长的头发遮盖下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
但最后那孩子只是犹豫着,声若蚊蝇地开口回答说:“……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失千落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一定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愿意告诉他。
失千落轻拍了下瘦弱孩子的肩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心里却留了个心眼。
之后弟子堂中在一阵短暂的喧闹过去后,又回归了秩序,失千落在弟子中兜兜转转,时不时指导一下,时间就这样在指尖悄然滑走,今日的课业便结束了。
失千落走在清鹤峰被杏花铺满的小路上,一片花瓣飘落至他的肩头,他伸出瘦白细长的手指捻下。
远远的他看见前方走来了一个女人,她洁白的衣袍随春风舞动,却没有卷起一缕地上的落花。
来人正是他的师妹简怜云。
简怜云光是站在这,都觉得她周遭的氛围好像冷了三分,就连这暖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好像都好像被冻住、不显温暖。
失千落心道他这师妹哪哪都好,就是这性子太冷了点,然后笑着问她找他何事。
简怜云道:“师兄,你调查的血祭之事有了点眉目,据线人来报,一村落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此秘术,妄图重启血祭之事,仲洲师尊派我下山调查此事,师兄你是否要与我同行。”
失千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不知为何他的头脑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
森森白骨遍布村落,不知哪家的断木滚落在地,砸起厚厚的烟尘,一粒烟土落在村口一个稚童的脚边,稚童双目空洞,麻木望着那天边的一轮摇摇欲坠的红日。
“我们即将要去调查的村落叫什么名字?”失千落问道。
“通安镇。”
*
失千落皱了两下眼皮,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开始对焦,他还是身处在那间郊外客栈的地下牢笼中。
之前他梦到的那些,无疑是他的记忆。
他按着自己的眉骨,思索到像穿越这么玄幻的事情果然不会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这是失忆了。
失千落摊开手掌,从胖伙计身上得回的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流淌,隔着皮肤泛出淡淡金光,看来灵力的寻回会让他找回记忆。
但这一点灵力只能暂时解决麻烦,因为它总有耗费完的时候,想要稳定使用灵力还是得找回他的灵珠,而且失千落有预感他的灵珠上会附着着更多他的记忆。
“道长你可算是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骨涯白不知从何处走来,不等失千落回话他便拉过失千落的手腕给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直至发现没什么异常他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牙白的指尖微凉,他按过失千落手腕时的动作又过于轻柔,失千落望着骨涯白的眼睛,不禁笑了,问道:“你就这么想拜我为师?”
“嗯!”骨涯白坚定地点了点头,眼里充满纯洁求索的执着。
失千落眼里的眸光难以察觉地转动一下,但最后他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眉头微皱,道:“若那客栈老板娘所说属实,那蛊虫来自通安镇,那我必须得前往一趟通安镇。”
“但是……那通安镇必有古怪之处,此行凶险,你……”
“我愿随道长一同前往。”骨涯白插话进来。
失千落望着骨涯白坚决的眼神,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
失千落回头看见客栈的老板娘还是在昏迷着,骨涯白问道:“道长你要如何处置她?杀了她吗?她害死这么多人,倒也是死不足惜。”
失千落摇了摇头,道:“不必,我们修道之人斩的是妖魔而非凡人,她所犯下的罪行自有衙门来处理,之后我想办法报个官,也算对这件事情有个了结。”
语罢,失千落抬脚走向客栈外,才发现经过这样一番的折腾,天色已经亮了大半,初阳升起照在荒郊的黄沙上,乍看竟是一副金灿灿的景象。
失千落走向那虚假的灿烂,一时竟分不出前方等待他的是凶险还是吉祥。
“道长。”骨涯白小跑几步,并肩跟上了他,少年的眉梢在金光下张扬。
失千落忍不住笑了,他突然觉得。
此行至少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