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的主角之一一走，大家看热闹的兴趣也没了大半，虽然都想把这位首都来的医生争抢过来，安排在自家不远处，但队长自有考量。
“席知青，你的住处我今晚开会和书记商量一下再决定，先委屈你和林社员挤一挤，我保证，明天你们就能搬新家。”
“没关系的，队长你去忙，我也不是很急。”
你是不急，我们急啊，一个医生多么宝贵，要是让其他大队知道了还不得来抢人？
介绍信只是说来青山公社可没指定是他上九村，他得赶紧把席朝雨的户口和住处给落实了。
夜幕降临，挨家挨户都点亮了暗黄色的灯，有在屋里吃饭的，也有在路边唠嗑的，都在讲刚才村口的见闻。
“那个漂亮姐姐会打架，她打了杜知青两巴掌，杜知青哭着跑了......然后陈知青也跟着跑了。队长爷爷说还要给漂亮姐姐安排住处，三爷爷，六爷爷他们也说要给漂亮姐姐安排住处，爸爸，这是为什么呀？”
说话的是文家七岁小孙女文苏曼，她正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边扒饭一边问坐在轮椅上的文霁月。
文霁月把她嘴角的饭粒拿下来丢回碗里，听女儿讲刚才看到的“大事”。
“爸爸，漂亮姐姐的衣服好好看，曼曼很喜欢，她比陈知青还好看。不过陈知青会给我糖果和饼干吃，我也喜欢她。”
文家奶奶李金香笑道：“你这么小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那奶奶问你，你想要陈知青做你妈妈呢，还是那个漂亮姐姐做你妈妈？”
“娘，别跟孩子说这些。”
李金香叹了一口气，老儿子还是这副德行，自从两年前出了那件事，他就从来没有过结婚的念头了。
“难道你真想守着曼曼过一辈子吗？你可以没有媳妇，但曼曼不能没有妈，曼曼以后长大了也不方便，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照顾到多少？”
“不是还有你吗？”
老儿子是家里除了他爹外唯一的男丁，自从两个月前退伍后就一直在省医院养伤。
李金香女士本来还沉浸在他回家的喜悦中，偷摸着又是杀鸡又是宰鱼的，堪比过年。
结果老儿子还是这副态度，难道真要打一辈子光棍？
“老五不愿意就算了，这是他的责任，如果他想开了自己会找你张罗。”他爹文立松坐在门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爸爸，奶奶说的没错，你应该结婚，小英，红兰还有爱国他们都有妈妈，我也想有妈妈。”
“小东西知道什么叫结婚？你看爱国他妈整天追着爱国骂，红兰她妈还会扯她头发，小英她妈整天让她带三个弟弟，你要是有了妈妈，说不定也会和他们一样。”
文苏曼支着筷子认真思考，好像有妈妈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李金香拍了老儿子一掌：“少给孩子胡说，曼曼别信你爸说的，要是以后你妈对你不好，告诉奶，奶帮你揍她。”
文立松收起家伙往里走，“说这话他将来不后悔就行。”
李金香收拾完碗筷，正想给文霁月熬草药泡脚，他那双腿半年前出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伤到了，拖到现在才去医院做了手术，现在只能坐轮椅养着。
她看到院子外像是有人，提起嗓子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文嫂子，是我，林馥，我是来感谢你家老五回来的时候，顺路捎上了我女儿，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迷路到哪里了。”
席朝雨朝李金香打了声招呼：“文婶子好，今天回来的时候我走错路了，还好遇到了几位热心同志，多亏他们带了我一程。”
李金香一头雾水，这个人难道就是曼曼说的会打架的漂亮姐姐？那眉眼，长得确实水灵。
“你们先进来坐会儿，我喊我家老五出来。老五，有人找你。”
文家院子不小，几只鸡在院里闲庭信步，院子的一个角落搭了个猪棚，养着五头猪，年底全靠它们了。
这个年代对养家禽很严格，生产资料公有制，现在还宽泛些，允许每家每户养几只能下蛋的鸡。
那时农民的收入十分单一，除了集体分红就是家庭副业，而集体分红是有限的，大部分生产队一个工只能分到七八毛钱，能分到一元多的算是很冒尖的生产队了。
至于家庭副业，许多项目都被列入了资本主义范畴而明令禁止，唯有养猪不仅不加限制，还得到了国家的支持和鼓励。
文霁月摇着轮椅出来，文苏曼人小鬼大，也就比轮椅高一点还偏要给她爸推。
他一看是席朝雨，便知道是来拿箱子的，“娘，你去我屋里，把那个皮箱拿出来。”
李金香转身去他房间，把那个死沉死沉的箱子提出来，“诶哟，看着不大怎么这么重啊？闺女你提得动吗？我让你文叔帮你拎回去吧。”
说着就要叫文立松：“他爹。”
“婶儿，不用的，我可以提动，不麻烦叔了。”
“爸爸，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漂亮姐姐。”文苏曼在她爸耳边轻声说。
文霁月宠溺地刮刮她的小鼻子，“你去给漂亮姐姐冲杯糖水，嗯，还是去屋里拿汽水吧。”
那时候家里来客人了又不是逢年过节，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能给客人冲一杯糖水算是高礼遇了。
但他看得出席朝雨明显不是一般人，家里最好的东西也就只有两毛一支的北冰洋汽水。
“不急着回去的话进来喝杯水。”其实他是想问席朝雨以后的打算。
文苏曼一手提了一支汽水走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喝汽水。”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文苏曼。”
文苏曼？不会这么巧吧？
她瞳孔猛地睁大，接过汽水的手一颤，险些没拿稳。
她最亲的宝贝徒弟就叫文苏曼，她带文苏曼读博那会儿，其父亲已经是国内知名军工企业家了。
苏曼祖籍就是江省平阳县，听林馥说，文霁月因伤复员，组织把他安排在隔壁省钢铁厂当干部，眼下一切好像都对的上。
她细细打量眼前的小人，算算年龄，这可不就是她徒弟吗？
实在是太巧了。
都怪前世的自己，除了科研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连自己徒弟的身世都不清楚。
她无儿无女，最后弥留之际，是在这孩子的陪护下度过的，六十多岁了还要照顾她。
想不到这辈子这么快就见面了，这个宝贝徒弟果然没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