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台小手术，但多年不做了，一个人从头到尾还是有些吃力。
确定位置、消毒、贴切口保护膜、做纵形切口、分离肌肉、拆除重新复位......
她把器械丢进医疗回收箱，让系统自行消毒分类规整，准备做最后的固定。
席朝雨转转僵硬的脖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手术台上的人已经醒了好一会儿。
文霁月睁眼的时候，她刚好在认真固定钢板，手里的工具用得贼六，哪里还有空去看患者的状态。
她对自己给的量有信心，术后没有一个小时文霁月都醒不了，谁又能料到他会中途醒来。
如果当时席朝雨看了一眼监测仪，肯定能察觉到他的心速过快。
文霁月亲眼看她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拿出各式各样的东西，还都是精钢铸造的，一看就知道工艺精湛，价值不菲。
他按捺住心底的惊讶，眼睛留了一条缝，一声不吭地躺着观摩席朝雨隔空取物，拿出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往他腿上“招呼”。
这场手术，他躺着观摩完后半部分，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只剩了新奇，连下半身脱得光溜，只盖着一条床单的尴尬都顾不上了。
他算不算知道了席医生的秘密，心底竟然有一丝窃喜。
她给自己上麻醉的时候，其实是想解释一下自己体质特殊，寻常人的剂量在他身上可能只会起到一半的作用，正想劝她不要浪费。
谁知竟造成了一个误会，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文霁月伪装得很好，席朝雨直到手术结束都没有发现他醒了过来。做好收尾工作，打开门，门口出现一排坐在小板凳的女人。
仔细看看都还挺像的，她想起来了，应该是文霁月的四个姐姐。
大姐文秀兰首先站起来，冲到她跟前急切地问：“医生啊，我家老五怎么样了？”
二姐文娟兰，三姐文妙兰，四姐文华兰通通起身挤到她跟前问：“医生，结束了吗？我家老五没事吧？”
“他没事，四十分钟后应该会醒来，你们先别打扰他。”
在厨房做饭的李金香听到开门的动静，手里拿着锅铲就跑过去，“席医生我家老五怎么样了？手术还顺利吧？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席朝雨被文家母女五人围住，心底庆幸还好这场面不是医患纠纷，否则今天中午这一顿能不能吃上热乎的还不知道。
她不喜欢与陌生人贴得太近，双手举过头顶，默默地从她们的包围圈里退出一边回答：“一切顺利，患者各项特诊稳定，请家属放心。”
“谢天谢地，那就好，以后应该不会再瘸了吧？”李金香对着天双合十摆了摆又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但不能碰他，等他醒了再转移到自己房间。”
李金香一听说能进，抓起锅铲就往里冲，四个兰紧随其后。
文霁月忍得很辛苦，听到老姐们就站在他不远处小声嘀咕：“咱家老五这条腿算是保住了吧？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李金香：“呸呸呸，乌鸦嘴，老五打小就命硬着呢，以后肯定是长命百岁。”
文秀兰：“是是是，咱家老五有菩萨保佑。”
文娟兰：“娘，刚刚出去的那姑娘就是给老五做手术的席医生？”
文妙兰：“长得白净又水灵，那小嘴跟抹了胭脂似的，比国营商场海报上的人还好看。”
文华兰掉起书袋：“人家那叫气质，报纸里不是写过吗：‘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若星辰’。”
文家只有文霁月文化程度最高，高中毕业后参军，后来组织上又给安排进了军校进修，也算是个大学生了。
剩下四个兰，只有老四华兰读的书最多，高二肄业。
文霁月前几年托了点关系，给华兰安排在县里报社上班，干到现在也当上了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干部，捧上了个人人羡慕的公家铁饭碗。
躺在病床上被围观的文霁月慢慢品味华兰的话，远山含黛，桃花含笑。
当时在路上“捡”到她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个感觉吗？
女人多就是烦，她们当着文霁月的面八卦席朝雨，“娘，那席医生有没有对象啊？”
李金香：“怎么？看上席医生了啊？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他配吗？”
大姐秀兰最疼这个弟弟，小时候文父文母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是文秀兰照顾弟弟妹妹。
她脾气温和，今年四十二，都当奶奶了，说话还是不紧不慢：“老五年轻有为，脾气又好，十里八乡就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俊的，怎么就不配？”
娟兰比秀兰小两岁，也是文霁月的死忠粉，“样貌好，有学问，吃公粮，还有咱家就他一个儿子，这还不够吗？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妙兰和华兰扯扯嘴角，心里腹诽：脾气好也就对大姐二姐这阎王发起火来我俩可怕他。
听着自家姐姐一顿无脑夸，他拼命克制上扬的嘴角，生怕被她们察觉自己醒着，憋得十分辛苦。
李金香把声音压低了些：“你们知道什么，外面那个，以前是资本家的小姐，又是首都医院的医生，能看上咱们这种泥腿子？”
华兰不赞同地道：“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看现在的苟活着的资本家，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要我说，还是她高攀了咱家。”
妙兰跟着点头：“老四说的没错，就算她是又怎么样，现在谁还敢提那几个字，沾上了洗都洗不掉。”
华兰赶紧给她们打预防针：“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谁也不知道上面的态度，她又是个那样的身份，上面要真不介意的话为啥把她派到咱们这山旮旯？老五是吃公家饭的，马上又要去南省钢厂，多少人盯着，就等抓他的错处好一把拉下来。”
“老五要是出事儿了，我的工作肯定也不保，三姐在国营商场的工作也悬了，更何况还有大姐家的行嘉，行磊，二姐家的张燎，张燃。娘，您可得考虑清楚。”
华兰也算是和文字打过多年交道，看得比较远，算计得也精明。
她们姐妹几个和外甥的工作，全是老五替她们谋来的，如果老五在立场问题上出事，那她们肯定团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