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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甜园:寒门首辅农家媳 卷一 005畏罪自尽

天微微亮,一句叫喊划打破宁静。

“大事不好了!”

睡在外间的云珠,没好气地骂道:“大清早的,谁在瞎喊?等下把夫人和小姐吵醒了,仔细你的皮。”

窦耘不搭话,反而放声大喊:“大事不好了,快来人!”

云珠气呼呼地打开门,叉腰骂道:“窦耘,你今儿城隍老爷发神经—鬼迷心窍了,瞎咋呼什么?”

一朝变了天,傅氏和汤斐君皆是一夜没合眼,听到外面的动静,双双披衣出来。

云珠忙说:“窦耘,瞧瞧你干的好事,真把夫人和小姐吵醒了!”

窦耘素来稳重,从未像今早这么大喊大叫过,傅氏不免疑心真出什么事了,便开口发问。

“夫人,老爷……老爷……他……”窦耘磕磕巴巴地讲出几个字,竟红了眼眶。

傅氏焦急地问:“老爷咋了,你倒是说呀!”

“老爷……他想不开……”

霎时,傅氏蜡黄的脸变得比红烛还要红三分,双眉紧蹙,眼皮无力地睁着,一双眼珠子瞪得溜溜圆,咬紧牙关。

汤斐君急忙安抚:“娘,兴许爹是闹着玩的,您先别急。”

汤耀宗想不开定是要寻短见,哪有闹着玩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再加上窦耘如此神情,八成是不好了。

立时,傅氏晕了过去。

“娘!”

“夫人!

汤斐君犹豫着是掐人中还是扇两巴掌让其清醒。

窦耘大阔步走进房里,端起一盆水,道了声“夫人,得罪了”,直把那一盆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傅氏头上,放下铜盆便走了。

云珠吓得目瞪口呆,“小姐,窦耘的胆子也忒大了,连夫人也敢冒犯。”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云珠黯然摇头。

傅氏缓缓睁眼,湿发紧贴头皮,脸色苍白,干干的嘴皮上还有几滴水珠。

“娘。”汤斐君用袖子擦掉那些水珠。

傅氏有气无力地说:“斐君,别管我,快去看你爹。”

“云珠,照顾好我娘。”汤斐君撂下这句话,快步去追窦耘。

天色尚暗,伴着清风,鸡鸣狗吠清晰可闻。他仍是穿着短褐与长裤,隐入晨色里,就像黑暗中一根笔挺的墨竹。

“窦耘,我爹咋样?"

“你去看了就知道。”说罢,窦耘拐进一道拱门,没了影踪。

这个异姓少年,似乎不是像云珠一样的下人,起码他没有像其他下人对府上主子们那种惟命是从的态度,那他是以什么身份在汤府立足?

盘踞在汤斐君脑海里的问题,被女人啼哭的声音给扰散了。

上房的门开了半边,燃烧的白烛使整个房间笼罩着一层淡黄色的光。一身素衣的妾室叶氏,跪在床边,呜呜咽咽地哭着,用帕子抹泪。床上躺着的人不为哭声所动,像是入了定。

于情于理,汤斐君身为唯一的嫡女,应该哭天抢地以表孝道,可她实在哭不出来,便怔怔地站在门外。白烛把她的影子拉得斜长,恰在叶氏脚边。

叶氏起身,敛起裙裾,预备行福礼。

汤斐君伸手虚扶一把,“叶姨娘,不必多礼。爹……他……”死字犯忌讳,她讲不出口。

叶氏攥紧拳头,流下两行热泪,带着哭腔颤声道:“小姐,老爷殁了!”

殁了。

没了。

不同音却同义。

汤斐君的亲爹死了,罗璐的父母也都死了。此时此刻,她想起自己跟父母对抗了一辈子,以为拿到博士学位能让父母脸上有光,等来的却是父母出车祸死亡的消息。她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曾在父母跟前尽过一天孝,实在是个不孝女!

思及此,泪水模糊了汤斐君的眼睛,无声地流着泪。

“小姐,你看看老爷吧。”叶氏含泪拉着汤斐君进入房间。

汤耀宗平躺在床上,头戴方巾,穿着一件干净的圆领袍子,衣服有折痕,料子看着不错却褪了色,连脚上也穿了黑色短靴。他面相有点扭曲,从嘴角流出的血积聚在脖子下汇成一团殷红,双手把垫褥里的棉絮都揪了出来,死前定是经受了极大的痛苦。在床内侧,摆满了四书五经、狼毫笔、砚台、墨块等。奇怪的是,干涸的砚台里装了一把细碎的小石子,跟整个充满文人气度的摆设并不搭。

叶氏一面擦泪,一面说:“小姐,老爷穿的这身衣裳,是他殿试被钦选为第三甲第二十三名,赐同进士出身时发的襕衫。他都多少年没穿了,一直压箱底,我还以为昨儿个抄家把这身襕衫也给收缴了。”

汤斐君思念双亲,懊悔不曾尽孝,又为汤耀宗感到惋惜,整个人拧巴得很,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连连叹气。

很快,陆续有人来了,谁也免不了大哭一场,直至傅氏和孟氏搀扶着老太太高氏进来。

“我的儿,你好狠的心肠,不打一声招呼就丢下一家老小去了,让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氏被众人搀扶着坐下,劝她别伤心过度。她捶胸顿足,哀嚎:“我的儿,我和你爹勒紧裤腰带供出你这个进士,享了几年清福,眼看着你的儿女们都大了,再过几年你都能当祖父了。昨晚我和你爹劝你,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丢了官不要紧,在家好好教导几个小子,等他们有出息了,往后的日子照样好过,你却就这么走了,连只言片语也不给我留!”

“娘,大哥人已经走了,你再这么哭下去,仔细哭坏了眼睛,嗓子也受不了。”汤耀祖劝道。

“我的儿,想我这辈子生过五儿一女,长大成人的就你和你哥,原想着我和你爹走了,你们兄弟俩能相扶到老,岂能料到他先我和你爹一步下去了?”

汤斐君受不了这么悲哀的气氛,从角落里溜出门来,见院里的一颗枇杷树下,窦耘半蹲在地,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她步子迈得极轻,尽可能不去打扰他。

谁知,他像是后背长了眼睛,拿起倚在树旁的竹扫帚扫了几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走了。

“窦耘,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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